雨幕中,两个瘦弱的男子雨伞掉落,整个人淋个透湿, 被几个穿着黑色橡胶雨衣的人推到一边。三台硕大的黄色挖掘机挥舞着铲斗,宛如一只怪兽,咆哮着向城墙挖去!
“轰!”
即使是喧哗的雨声, 也掩不住这一声巨响。
“不——”郑福民惨叫一声,雨伞也不要了,冒雨冲向那高达十米的城墙。
瘦弱的郑福民,冲到那挖掘机的铲斗前面,如同蝼蚁站在大象前面,即使体型相差巨大,哪怕大象只需一抬腿,小小蝼蚁便化为尘土,他依然勇敢向前。
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向下滴落,厚厚的黑框眼镜片染上一片白雾,糊住了郑福民的双眼,他只得略略低下头,让镜片滑落到鼻子下方,眯起双眼,用微弱的视力死死盯着眼前这三个怪兽。
郑福民展开双臂,拼命向上蹦跳,努力让挖掘机里的人看到自己,狂喊道:“不能挖!不能挖!这是文物!你们这是犯罪!”
没有人管他。
“咔咔咔——”挖掘机的履带缓慢向前推进,泥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郑福民执着地站在挖掘机前进的道路上,他的身后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古城墙,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执念,他绝不后退!
如悲壮的士兵,面对数百倍兵力的敌人,寸土不让,以死抗争!
螳臂挡车。
挖掘机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司机操控着机器嚣张前行,铲斗高高扬起,呼啸着再一次向下砸去!
一道人影扑了过来,一把将郑福民拉扯过来,护着他躲开铲斗。
“轰!”粉尘乱飞。
“咣!哗——”城墙上蓦然出现一个缺口,掉落的青砖砸在地上,沾污泥沙,仿佛发出呜咽之音。
李朝阳满脸是水,冲着郑福民大吼:“你不要命了!”
两个瘦小个子的男人奔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扶住郑福民,额角带着擦伤,一身透湿、狼狈不堪,一边颤抖一边说:“郑所长……你,你怎么才来呀,我们,我们挡不住!”
郑福民哆哆嗦嗦地取下眼镜擦了擦雾气,再戴上之后转头看向城墙上那个缺口,黑乎乎的洞口仿佛要将所有一切吞没。
泪水憋了这么久,终于流了下来:“古城……完了!”
李朝阳四下里扫视了一下,冲到一直站在城墙边察看动静的六个汉子跟前,大声道:“你们的领导是谁?”
这几个汉子装备齐全,黑色雨鞋、雨衣长及膝盖,帽子严严实实地将头部护着,其中一个好整以暇,嘴里还叼了一根烟,不屑地打量着李朝阳:“我们这都是领导,怎么?”
李朝阳刚要说话,一阵风吹过来,烟味窜进鼻腔、雨水灌进嘴里,他一下子被呛住,连声咳嗽。
看到他戴着眼镜一幅文弱书生模样,那六个汉子痞里痞气地笑了起来:“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拆不拆我们说了算,你们这些只晓得读书的呆子,快滚吧!”
抽烟的汉子斜着眼睛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告诉你,拆城墙是县里下的指令,谁也休想拦着!你们如果不识相,别怪我们不客气!”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李朝阳抬头一看,一把米色雨伞端正遮在自己头顶。盛子越站在他左侧,右手高举,帮他撑起了一片无雨的小空间。
郑福民和小范、小汤也跑了过来,站在李朝阳右侧。小范与小汤是仙灵县文管所的职工,刚才与这几个施工人员推搡,不仅额角撞在城墙上留下几处擦伤,雨伞也被夺了甩在地上。
他俩在地上找到自己的黑布伞,撑开来才发现里外都是水,挡在头顶几乎没什么用。
张明扬、苏岭、吴宏急急赶来,分别帮郑福民三人打伞遮雨,两边人马呈对峙之势。
八对六。
李朝阳这边共有八个人,两名少女,两名五十岁中年男子,四名文弱书生;
施工队那边共有六个人,全是精壮彪悍的大汉,他们的旁边还有三台正在奋力扒墙的挖掘机。
“轰!轰!轰!”城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大,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郑福民保护文物的信念。
他忽然冲了出去,一把揪住嘴里叼烟的汉子:“快让他们停下来!这是文物、国家一级保护文物!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
汉子穿着橡胶黑色雨衣,胳膊被郑福民一扯,雨衣帽子差点掉落,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熄灭的香烟一把扔到地上,恶狠狠地伸出手狠命一推。
“死老头子,敢动手?老子打死你!”
可怜郑福民个矮体弱,被他这一推哪里稳得住身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汉子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啊——”郑福民被一脚踹中后腰,发出一声惨叫。
小范和小汤慌乱地惊叫起来:“郑所长、郑所长……”两人抢到郑福民的身旁,怒斥那个打人的汉子:“强盗、流氓!”
那汉子皱眉跺了跺雨鞋,似乎嫌弃郑福民膈脚。抬手将雨衣帽子戴好,得意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老子就是流氓,怎么样?你去告我呀,喊公安来抓我啊。”
旁边几个吹响脖子上挂着的响哨,指挥着挖掘机继续工作。
“轰!轰!轰!”大雨之下城墙被扒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口子。郑福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撑在腰间,号啕大哭:“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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