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桃庄一听这话,忽然就疯了一样冲到屋里将躲在书桌前不敢乱动的陆蕊揪了出来:“都怪你!都怪你!你编的那是什么鬼理由,你舅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陆蕊被母亲捉住肩膀摇晃,晃得脑袋发昏。她也有些后悔,怪自己办事不密。原以为这事只要瞒住奶奶就没有问题,哪知道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秘密。
汇款单经了门卫师傅的手,等于物资局人人都看到过,父亲行事太高调,随口编造的理由一戳就破,被舅舅抓到错处敲竹杠。不知道陆昌寿怎么也晓得了这件事,跑来敲诈勒索,也难怪父母生气吵架。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道理陆蕊太知道了。前世大姑贴补娘家搞得家里经济困难,姑父天天和她吵架;自己的丈夫每天喝得醉熏熏、摔桌子打板凳的,不都是因为钱?
陆蕊想起一件事,忽然心中一惊。杨石虎与陆昌寿的目的是敲竹杠,所以没有穷追猛打,可是如果有心人到邮局一查底单,父亲一心想要瞒着的事情马上就能露出马脚。
她抬起手,努力制止杨桃庄:“妈、妈、妈——别晃了,我头晕!”
陆良华看女儿两根小辫子都晃散了,也怕真把孩子整出个好歹,抓着杨桃庄的胳膊向外一带:“你发什么神经!折腾大妹干嘛?”
好不容易摆脱母亲的摇晃,陆蕊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大声道:“爸,妈,你们别吵了!先前是我们想得不周到,所以才被他们发现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
陆良华夫妻俩同时望向陆蕊,这孩子聪明得很,家中几次大决策都是她在背后出主意。只是……陆良华想到自己被陆昌寿钳制的瞬间,皱起了眉毛:大妹到底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想不周全,如果都听她的,恐怕将来有得后悔的。
陆蕊感受到了父亲眼中的怀疑,心中一凛,好不容易在家中树立的主导地位可不能丢。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大姑和奶奶发现这个秘密。”
杨桃庄一听这话,气愤愤地啐了一口:“要是没有你多嘴让你爸写信和那边联系,鬼会发现这个秘密!现在来说这话,有个屁用哦!”
“啪!”地一声脆响,陆良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嘴欠!让你嘴欠!邮局查无此人的信多了去,我为什么要多嘴去问那一句?就让那人永远找不到我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倒好,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好处没占到,反而把养老钱变成了每个月十七块,还是每个月财务直接扣!
杨桃庄没有吭声,想到那钱都给了弟弟,也不算完全没占到好处——这么多钱应该够家里娶一房好媳妇了吧?
看到杨桃庄不说话,眼睛游离,陆良华忽然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下,将饭桌旁的板凳踢得骨碌碌地转:“你是不是傻!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干嘛?你不会藏一点!就说用完了,杨石虎还能明抢不成?”
他骂完之后,气喘吁吁地跺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杨桃庄有些心虚,嘟囔道:“钱来得太容易……一张汇款单就是五百块,衣服里夹着一千块外汇券,我收了还没来得及存呢,全放在那月饼盒子里,被他看到了一把抢过去,我能怎么办?”
看到眼前这一幕,陆蕊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当年姑父和大姑吵架,不就是这样吗?姑父骂姑姑:你为什么把钱都给了你弟弟?他明明过得比我们还好!姑姑心虚地辩解: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们现在有工资帮帮他,等将来老了还得靠他养呢。
陆蕊很烦躁,为什么重活一世,却依然没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明明她算计得很好,让父亲进了城,自己和盛子越当了同学,表现得这么优秀。偏偏父母拖了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耐着性子说:“爸,你别着急。现在国家已经允许做小生意,我前两天做梦学了几样小点心,到时候我和妈妈做了去卖,家里慢慢就会有钱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和你邮局的朋友打好招呼,千万别漏了口风。”
陆良华这才想到,搞半天还有颗雷没有炸呢。若是邮局那个朋友将事情秃噜出去,有心人再一追查,一切都会现原形。
他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胡乱抓了几把,蓬松的短发顿时成了鸟窝:“天神呐,这搞的是什么事啊——”
过两天,杨桃庄收拾了包袱带着陆志远回娘家,想和弟弟商量商量,好歹分点私房钱给她。这一个月四十块钱,买肉都得小心翼翼,她实在是过不惯这样的穷日子。
刚一进村,就感觉大家的眼神不对劲,都躲着她走。杨桃庄刚一张嘴:“喂——”乌拉拉人都跑了。
杨桃庄心头疑惑,怎么好像鬼子进村一样?明明上一次回来还主动过来几个小媳妇搭话,夸她模样俊、衣服洋气呢。
带着这一份狐疑进了家门,迎上来的就是母亲的哭喊:“天神呐~这怎么得了哦,你兄弟给抓起来了!”
杨桃庄吓了一大跳:“怎么会呢?石虎做事不是一向谨慎,怎么会被抓?”
杨母越想越气,抡起拳头不由分说就砸了上来:“都赖你!都赖你!”
杨桃庄慌得把陆志远往前一推:“小心点,莫打到你外孙子!”
杨母向来溺爱这个外孙,一看到陆志远这虎头虎脑的模样,怒火顿时就消了一半,收回拳头将陆志远抱了起来:“乖外孙子吔~你舅舅被公安带走了,外婆快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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