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姜照一被赵三春逗笑的脸,
李闻寂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捧着一杯茶却迟迟没喝,一双眼瞳神情清淡。
姜照一临时起意,也没时间定做婚纱,只在南州城里随便选了这样一家摄影工作室,她挑选了一件法式缎面拖尾婚纱,背后的绑带收紧了腰身,一颗颗小小的珍珠镶嵌在领口前后,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
背后稍大的缎面蝴蝶结未能将她的脊背遮掩完全,乌黑的卷发上笼着白纱,她才从更衣间里走出来,偏头就在旁边宽阔长方的镜子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满室华丽蓬松的婚纱上有一颗颗晶莹的碎钻或珍珠被水晶灯的光芒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赵三春跑过来在镜子里上下打量她一番,随即竖起大拇指,“照一!好看!简直不摆了!”
“照一姐姐,你真好看!”贺予星也由衷称赞。
姜照一有点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笑,却又在镜子里,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李闻寂已经站起身,朝她走来。
在明亮的光线里,她看到他就站在她身后,似乎正用那样一双隐约透出墨绿色泽的眸子静默地打量她。
她不由垂下眼睛,手指捏紧了裙子,因为他流连于她身上的目光,她就变得无比紧张,连呼吸也变得轻缓。
“很漂亮。”
蓦地,她听见他清冽平静的嗓音。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在镜子里对上他的目光,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只是最简约平常的款式,穿在他的身上,却仍让她几乎移不开眼。
她的脸有点发烫,正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老板娘已经走了过来,将他们两人看了又看,连声赞叹,“两位是真的好般配!”
一切收拾停当,老板娘带着他们进影棚拍摄,摄影师是个年轻男人,他摆弄着相机,一抬头猛地看见这对年轻的夫妻走进来,还有点晃神。
“是真的只拍三张吗?”
摄影师有些不确定地问。
他记得老板娘说他们付了全套的钱,却只要拍三张照。
“三张就够了。”
姜照一冲他笑了笑。
她其实是属于面对别人的镜头就会不自觉僵硬的那一类人,她觉得三张照片就已经够了。
一张颇具年代感的长椅,她和她的丈夫坐在一起,跟随着摄影师的指引看向镜头。
“两位可以再靠近一些。”
摄影师抬头看他们。
姜照一连笑也不会笑了,她有点局促,才伸出手要去牵身边人的手,手腕却感觉到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侧过脸望向身边人的瞬间,摄影师按下了快门。
她的手放在他的膝上,他正将一只金掐丝缠玉镯的锁扣扣紧在她腕上。
姜照一后知后觉地抬起那只手,发现那只玉镯首尾清晰镌刻着一只异兽的轮廓,她惊愕地伸手触摸了一下。
她认出,那是缦胡缨的模样。
匆忙抬头,她望见他的侧脸。
直到摄影师开口提醒,她才堪堪回过神,但手指却还在摸手腕上忽然出现的镯子。
她又紧紧握着他的手,同他一起看向镜头。
快门按下的瞬间,属于他们的这一刻,被彻底定格。
镜头里她的笑容不再僵硬,但随即目光下坠的刹那,她看到他西装外套的袖口里露出来的那一截白色的衣袖上有殷红的颜色不断渗出。
血珠衬得他的指节更为苍白,血液顺着长椅的缝隙流淌下去,在地毯上浸染出更深的色泽。
她的笑容消失殆尽。
“李先生?”摄影师显然也发现了,他惊诧地抬起头。
李闻寂坐得很端正,但事实上,他此刻已经连他们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尖锐的耳鸣令他头脑眩晕,他几乎不能视物。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也失了血色,长睫微动,他脖颈间淡金色的纹痕越发明显,绵密的刺痛折磨得他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的手撑在长椅的扶手上,指节泛白,血液淌了他满手。
摄影师看不见他脖颈间的纹痕,只以为他受伤了,忙去喊贺予星他们进来,随后拿出手机就要打120。
贺予星连忙拦住了他,赵三春当即扶起李闻寂,“先生,我们走!”
姜照一没有功夫换下婚纱,匆匆付了钱买下,她提着裙子踩着高跟鞋跑出去。
车窗外景物不断倒退,姜照一眼睁睁地看着李闻寂紧闭的双眼竟渗出殷红的血液来,她的大脑是空白的,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照一。”
他神思混沌不清,却还记得唤她的名字。
姜照一才握住他的手,又听他说,“你在哭吗?”
她愣愣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夺眶而出。
“这是咋回事?先生怎么现在就……”
赵三春看到了李闻寂周身不断抽离流散的灵气,犹如江海之水,就要在这一刻彻底被抽干一般。
“提前了,神谕的期限提前了!”
贺予星身上常背着八卦镜,在影棚里那会儿他就发现了,这会儿他只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李闻寂,他的眼眶就瞬间红透,“可是神谕的期限怎么会提前呢?”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而就在这一刹,
原本还紧紧握着姜照一的手的李闻寂在满身浮出淡金色的裂纹时,他的身体骤然破碎成了一簇流光,击破车窗,跃入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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