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你怎么还没找到我!你好笨鸭!:)”
署名——姜照一。
这三个字,足足占了四行横格。
他这一睡经年,竟生生跨越了九百多年的岁月,庆历已成旧岁,人间天子皇权更迭湮灭,俨然成了陌生的世界。
昔日满天神佛不再,四十九重天阙尽丧,千万里灵脉枯竭,他用两年的时间来重新了解这个全新的世界,却发现唯一还保有神迹的地方,是蜀中。
雨水不断敲打着窗棂,这长夜里水雾弥漫,冷冷迎面,满是浸透花草的清香味,李闻寂的目光忽而从满桌幼稚的字迹移到自己的手指上。
朱红的戒指在幽微的光影里闪烁着凝润剔透的血色,他并不知道这祝融藤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在他手腕的,可祝融藤出自蜀中,而祝融藤另一端的她,也在蜀中。
从1047年至今,蜀中竟成了世间唯一容留妖魔鬼怪却不生阴阳颠倒之祸端的福地。
而偏偏只有借助祝融藤,借助她,他才能够重新炼化自己近乎枯竭的灵力,重塑修为。
指腹状似不经意地轻触纸上的名字,沾染了雨水的湿润气,无边夜色更衬他眉目清淡,竟连一丝笑意也无。
如果结婚是她所愿,倒也省了他许多的麻烦。
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的一生,
是于他而言再短暂不过的寸许光阴,也并非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这一场雨下到了早上七八点才将将收势,天色却还是阴沉沉的,朝阳被乌云包裹成沉闷的颜色,可雨后的天气却比晴日里要显得凉爽许多。
姜照一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广告公司的面试,乘电梯下了楼,她又往地铁站走。
这个时段地铁上人不算少,被挤在中间的姜照一眼下衔着两片青,明显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听见下一站的提示音时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恍惚间竟也随着人潮顺势而出。
觜参区雁西路。
她竟然又到这里来了。
要了一晚豌豆黄炸酱面,姜照一用纸巾擦过筷子,在小矮凳上坐下来,老板娘端来一个小瓷碟,里头是青红两色的辣椒圈,她没犹豫,直接将一碟辣椒圈全都倒进面里。
炸酱面里的黄豌豆分两种,一种炸得酥脆,另一种煮得软烂,拌在面里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姜照一吃着面,还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隔着水渠,斜对面的那家书店。
透过玻璃窗,她仍能看见那盏琉璃莲花灯散出的光,可昨天上午坐在窗边喝茶的人却不见踪影。
天气说变就变,阴云里再添绵绵的小雨,所幸面馆外撑着两把大伞,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伞上,是犹如碎玉落珠般的声响。
姜照一收回目光,又往嘴里喂了一口面,只是不经意地一抬头,却骤然愣住。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不远处。
烟灰色的衬衣显得他肌肤更加冷白,额前的碎发微湿,一手撑着一柄透明的雨伞,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
他双眸微弯,朝她轻轻颔首。
姜照一端着碗,好像辣椒刺激舌尖的反应终于姗姗来迟,莫名的灼烧感蔓延至喉头,她反射性地拿起旁边的杯子,热水入口将灼烧感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下是真的被辣到了。
他的雨伞到了她的手里,耷拉着脑袋跟着他走过小石桥,姜照一偷偷地打量他的背影,竟然和这里的白雾微雨,烟柳画桥十分相宜。
在书店门口将雨伞收好,她才走进去,便听他说:“跟我来。”
姜照一跟着他走到后面,两级石阶底下便是四方的院子,三面接着短廊,竹编的帘子卷在廊下,晶莹的雨水时不时地从上面滴落。
雨伞被她收在店门口了,但这样的小雨也没什么好怕,姜照一跟着他走到对面的短廊里,又在门口换了双拖鞋。
栗色的木质地板看似厚重,米黄色的地毯上左侧是两张中式黑胡桃色木椅,中间还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茶几,而右侧则是一张同色的罗汉榻,上铺着米色的软垫,还有两个圆枕。
中间一张扇形的茶几,茶几正前方又是一张罗汉榻,木质的墙面上横挂着一幅草书的《山鬼》。
灯笼柱里燃着一盏又一盏的烛火,整个房间里并不见一盏电灯。
姜照一见他走到右侧的罗汉榻后,绕过古董架再往里,推开那扇雕花木门,从嵌在里头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出来。
“喝一点,嗓子会好受一些。”
李闻寂走到她面前,将水递给她。
她刚刚吃面被呛到,辣椒像把嗓子割过一遍似的,的确让她有点不太好受,她接过水,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她才在椅子上坐下来,拧开冰盖喝了口水,却听坐在另一边的李闻寂忽然道:“你决定好了?”
又被水呛住,姜照一咳嗽了好一阵儿,脸都咳红了。
“不着急,”
将她的窘迫无措看在眼里,他仍是那样温文沉静,又添一丝清淡的笑意,“你也可以再多考虑些时间。”
姜照一有点狼狈地接了他递来的纸巾,正有些如坐针毡,却忽然看到对面靠窗的中式长条桌旁的木架上嵌着一个玻璃柜,剔透的玻璃里是色彩缤纷的糖果,一颗颗堆满了整个玻璃柜,好像收拢了所有彩虹的颜色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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