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陈科长虽然也穿着蓝色工装,却整洁挺刮,头脸上更是没有一点儿挂面厂职工常见的粉尘。他看人的时候头微微扬起,眼皮往下耷拉一点儿,又不耷拉的过份到让人反感。
听完夏菊花的自我介绍,陈科长平淡的说:“是小蔓让你们来的呀。”
“是,小蔓让我们来找陈科长。”夏菊花不得不随着称陈售货员为小蔓,好让陈科长相信,她跟陈售货员不止买卖东西的关系。
陈科长点了点头:“小蔓那孩子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我还以为你跟她年纪差得多,关系不会太好呢。”
夏菊花还在微笑:“陈科长心疼小蔓,才处处觉得小蔓还小呢。主任可没少向跟我夸小蔓,说她工作认真积极主动,又是个热心肠,说话办事都是一等一的。”
没有家长不爱听人夸自家孩子,哪怕陈小蔓只是陈科长的侄女——如果不得杨科长的喜欢,也不会把她安排到供销社。听夏菊花说供销社主任都夸过小蔓,陈科长的眼角微微挑了起来:“你跟林主任也挺熟?”
夏菊花心里又鄙视了自己一下,头却点的十分干脆:“也没多熟,就是打过几次交道。”
陈科长的眼角重新耷拉下来,审视似的看着夏菊花。夏菊花脸上的神情一点儿没变,刘大喜却紧张的想开口问夏菊花,咋不把自己替供销社炒花生的事儿说出来。
好在他没说,因为陈科长又开口了:“林主任那人我知道,要不是跟你熟悉,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夸小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跟我来。”
夏菊花示意刘大喜跟上,几个人来到了一间屋子前头。陈科长亲自拿钥匙打开门,抬了抬下巴,让夏菊花自己进去看。
屋子足足有农村的三间房大小,里头是几个高大的木头架子,一摞一摞的挂面整齐的摆放在上头。好几个不起眼的布袋子堆在门边上,夏菊花眼神转了一圈,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应该在这几个布袋子之中。
“一袋十块钱,你想买几袋?”陈科长见夏菊花的目光没有在木架子上停留多久,神情没那么严肃了,开口征求夏菊花的意见。
夏菊花小声问了问刘大喜,他说自己只带了十块钱,夏菊花就做主,说是自己要买四袋。陈科长点了点头,即没因为夏菊花一个农村人能一下子拿出四十块钱来吃惊,也没有嫌弃她买的太多,只说:“这么多,你们咋运回去。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们一辆推车,不过明天厂里就要用。”
“那可太谢谢陈科长了。”夏菊花连忙说:“正好明天供销社要去我们生产队拉东西,我让他们给你捎回来行吗?”
她提起用供销社拉货车捎带推车的口气太过自然,陈科长更加认为夏菊花跟供销社的关系,不是她自己说的只打过几次交道那么简单,眼角已经抚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音:
“行,只要明天能送来就行。就是不知道小蔓去过你们生产队没有,应该也让她多到广阔天地里长长见识。”说完,他吆喝个人给推辆车过来,眼睛还看着夏菊花。
夏菊花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陈科长,小蔓那么要求进步,会有机会的。虽然现在还是红霞往我们生产队去的多,等需要小蔓的时候,主任还能不派小蔓到我们生产队去?”
听听,听听,要不是跟供销社上上下下都熟悉,能说起供销社的人跟说自己家里人一样?陈科长觉得自己刚才的判断没错,更觉得侄女这次的事儿办的漂亮。
别听夏菊花总说生产队,她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生产队社员!
为此陈科长竟把夏菊花两人送到了厂门口,还挥着手目送他们走出老远才回厂。看门老头也跟着看走远的两人,决定下次这两人再来的时候,自己态度更好一点儿。
“嫂子,这一袋子得有五六十斤,他们居然十块钱一袋就卖了。”刘大喜还是不相信,自己推起来很沉重的推车上,装的是四袋挂面头子。
挂面可都是用白面做的,就算是挂面头子那用的不也是白面吗,十块钱买五六十斤,一斤才合多少钱?也就比他们交公粮贵上一两分钱吧?
他们交的公粮都是没磨过的麦子,变成白面的损耗不算了?
被刘大喜这么一说,夏菊花心里又是一动,觉得自己回平安庄之后,可以先送刘大喜回家。
五爷的年纪已经不能下地了,春夏秋三季伺侯伺侯自家的自留地,冬天则躲在屋里猫冬。听说夏菊花来了,他还有些纳闷,等看到刘大喜搬进屋的两个口袋,吃惊的问:“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刘大喜今年也三十多了,可是在五爷哪前还是笑的挺讨喜:“爷,这是嫂子带我从挂面厂买的挂面头子。”
“人家咋把这么好的东西卖给你们了?”五爷不是不相信——东西都搬进屋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只是单纯的吃惊。
夏菊花又把来龙去脉跟五爷念叨了一回,老头儿都冲夏菊花竖了大拇指:“大壮家的,大家伙选你当生产队长算是选对了。你跟供销社打好关系,咱们来年开春的化肥就不用愁了,以后再想淘换点儿东西,也方便不是。”
这大壮家的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的,没想到到外头说话办事比自己看好的大孙子还强。看来以后大壮家的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儿,还得让大孙子跟着点儿。好处不好处的在其次,学学见什么人怎么说话就是长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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