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淮静静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熟练地雕刻,一时无言。
他见过许多女子,或娇媚,或温婉,或俏丽,或纯真,如台上的戏子一般可幻化各种姿态。
唯独眼前这个女人,纯粹而坦然。美貌自是利器,可她旋转手中锉刀,目不斜视时,远比外在的容貌更具诱惑。
“这柄木刀,送我如何?”
少年眉眼弯弯,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让宛初想起高中时的同桌,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笑时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后来这个同桌得了病,据说是很严重的病,休学后再也未曾见过。
眼前的少年,如若宛初没有记错,按照原本的剧情,会遇上画妖,跌入凡尘,再坠深渊,万劫不复。
「初尝禁-果的少年,哪里敌得过游刃有余的妖女。从此,再不复往日天真,任由情-裹挟,走向灭亡。
有时是一整日,江时淮坐在矮榻上,衣袍不整,等待着女人的到来。一日复一日,相思成疾。终等到女人来了,缠绵卧榻一番后,不过饮鹧止渴,欢愉之后眼神愈发空洞无物,形如枯槁。最终,在一个冬夜,发出一身野兽般的嚎叫,死在江时卿的怀里。
江时卿恨自己,未能及时勘破妖女的幻术,毁了幼弟一生。」
宛初看了少年一眼,眼中有光。便没来由的想要守住珍贵的光芒,点点头:“送给你啦。”
江时淮没想到她这般爽快,好感大增。他耍着小刀,玩心大起,手背挨着刀锋摩擦。
猝不及防,竟划出一道口子来:“哎呀,居然这般锋利。”
宛初也愣住了,怎么这个江时淮这般傻愣?她立马拿出帕巾替止血。
“我打磨了刀锋,可不是闹着玩的。”宛初朝伤口吹气。
“不疼了,没事。”少年俯下头凑过去,笑意吟吟。
两人的头磕在一起,不曾觉察有人正立在门口,目光如炬。
*
登基大典繁琐而严肃,祭拜天地、宗祠后,新帝李济穿戴衮冕礼服前往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江时卿是帝师,站在李济旁侧不断提醒下一步做什么,不能误吉时,不可踏错一步。
登基后,因李济有太子妃,同时举办封后大典。
太子妃妆容精致而浓重,极近的距离,江时卿依稀见到她颧骨和脖颈处的青痕,顿时一愣,旋即面色如常。
表面上,李济步履沉稳,气度非凡,颇有帝王之气。
昨夜,一辰道长夜观天象,北斗南移,天狼耀青光,紫微星泛红,西北瘴气环绕,伴有将星坠落,乃凶兆之相。
帝王星陨落,即便是帝师也无法力挽狂澜。
登基大典结束后,江时卿和鸿蒙相约百香楼。自那日与孟氏、一辰相谈甚欢,他与鸿蒙开成公布,并肩同行。
鸿蒙手持杯盏,为挚友愿改弦更张喜极而泣,
两人举杯,默契天成。
“时卿,如今你我再无嫌隙,我亦可与你坦诚相待,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江时卿放下木箸,笑了笑。
鸿蒙又道:“上回你提到的木匠如今何在?”
江时卿微微愣住,道:“她回了老家,一时半刻来不了京城。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文果儿是个闹腾角色,不知何故起了心思要学木雕。
鸿蒙低咳一声,道:“果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他夹了一大块肉塞到嘴里,“不过,前日果儿允了我娶青青,因而这木匠,你还真得帮我找来。
江时卿面露苦笑,一个女人就够受了,鸿蒙还要娶两个,换作他,实在是无心消受这样的艳福。
眼前浮过宛初娇羞欲滴的脸,他疑心是喝酒上了头,才动了欲-念,剩余的酒悉数敬给鸿蒙。
“行,等她回来,我带她去你府上。”
鸿蒙一口饮尽,开怀一笑。
直到日头西沉,他才回到府中。
只是没想到,书房大门敞开,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欢笑声。
这一幕实在惊心,酒意全无。
江时淮的一腔赤诚,不懂遮掩,分毫不曾掩饰对宛初的倾佩和喜欢。这幅情窦初开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成了女妖蛊惑人心的罪状。
他掌心拍向门柱,啪的一声:“江时淮!”
喊着的是弟弟的名字,视线却落在宛初身上,冷得一如窗外的冰凌。
*
酱紫衣袍,阴沉脸色,双眸里皆是滔天怒火。
宛初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如何辩解,怕越辩解越生疑。
“大哥。”江时淮缩回手,缠在掌心的帕巾渗出血来,触目惊心。
“手怎么了?”
若江时淮是少年,江时卿便是严父,眉眼的相似因性格迥异而可忽略不计。父亲早逝,长子当家,江时卿全身透露着不怒自威。
宛初叹惋,这个人应当是没有少年的。
江时淮挡在宛初面前:“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划破了手。”
“姐姐?”江时卿目光投在宛初身上,这才半日不到,已是姐弟情分?
“姐姐送了我一柄木刀,甚是精巧。”江时淮转着木刀给江时卿看,以为这样便能止住他的怒气。
他并不知,大哥和这女人之间,因他的缘故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人,这是您命我做给容将军娘子的东西。”宛初拿着妆奁转移江时卿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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