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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姜愿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任着光影在眼球上跳动,却仍旧无法看进一帧。
    这部名叫《秘爱》的影片,导演大胆用兔和狼这样食物链两端的生物去明喻大环境下,高等种族兽人与低等种族兽人之间的阶级隔阂。同时为了保护演员以及工作人员,里面露脸的角色一律以原型出现,布景一律都是棚内搭设。
    就是这样一部粗制滥造的影片,却风靡于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校园,多少的学生为兔和狼之间不被世俗允许的爱情所感动,他们在黑暗与隐秘中传递着观看这部影片,并且将它视为精神符号,成立了很多地下观影小组。
    母亲在大学时也是小组的成员之一,听她所讲,正是在《秘爱》潜移默化的影响中,荷尔蒙无处发泄的男生与女生开始跨越阶级相爱,她自然不能免俗地爱上了姜广镇。直到恋情被揭穿,她也勇敢地与家族抗争,不惜与其私奔。
    而那时这样的情侣比比皆是,他们不惜与家族抗争,即使私奔与家族决裂也要捍卫他们的爱情。于是事情最终闹大,议会要追责导演的责任。
    这就是发生在影片之外的故事了,母亲愿意和姜愿讲述《秘爱》的故事,却不情愿告诉她关于导演的一切。在姜愿的印象中,她只开口说了一次。
    “还能怎么样,议会在四处搜查影片,接到消息的父母也背叛了儿女,将搜罗出来的影片与放映机砸的砸烧的烧。就这样,很快追到了源头,第一个在学校里散布影片的人被抓进去后不到一个小时就供出了导演的住所,名字。然后那位导演在警察到达她的住处前,自杀了。”
    母亲是这样告诉姜愿的,但比起那位导演悲惨的结局外,更让姜愿印象深刻的是母亲当时流露出来的嘲讽,哀惜与迷茫,仿佛在告诉姜愿,往事不可追。
    现在影片正在以它的节奏播放着,姜愿从未看过这些画面,却无比清楚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她因而生不出任何的兴趣,反而稍显咄咄逼人地追问宋宴山:“为什么要看这部片子?你不怕我去告发你?”
    宋宴山道:“姜愿,这只是一部影片。”
    姜愿道:“它是部禁片,拍它就是个错误!”
    她冰冷的语气让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影片里所有的悲欢离合忽然都远去,只剩了光与影,和藏在影子中的她和宋宴山。姜愿再也坐不下去,她起身要告辞,被宋宴山抓住了手腕。
    姜愿回望他,要叫他放手,宋宴山仍旧抓着她的手腕将影片暂停了播放。
    宋宴山也站了起来,他比姜愿要高,垂着眼睑看着姜愿所露出的悲愤,他道:“如果我冒犯到你了,我先和你道歉。”
    他软下来的态度让姜愿一下子清醒,她意识到宋宴山是无辜的,她只不过是把对母亲不幸的哀叹和对姜广镇的恨意牵扯到了《秘爱》上,牵扯到了更为无辜的宋宴山身上。
    她尴尬地道:“是我的错。”
    宋宴山道:“那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走?”
    他身高腿长,有挺拔健硕的身躯,可偏偏软着眉眼,低着头小声地请求她,就好像拉着主人的衣角不肯松开的狼狗,忘却了利用好一身的爪牙就可以强迫主人就范,而要用低到尘埃里去的姿态去乞求。
    姜愿更拿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先坐下。宋宴山把影片关了,客厅里立刻陷入了谧静之中,姜愿过意不去道:“你喜欢看的话就看,不用管我……我也不会去告发你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轻了很多,咬着唇似乎不明白为何刚才气急之下会说出这样糊涂幼稚的话来。
    宋宴山低笑:“我知道。”
    他宽容的态度让姜愿更加羞愧,让她意识到方才有多无理取闹,而宋宴山是在宽容地纵容她。
    宋宴山道:“我知道《秘爱》是禁片,但那是政府出于政治目的所给它下的定义,和我没关系。我喜欢这部片子,虽然从影片艺术上来说,布景打光镜头都有很大的不足,但它足够赤诚。它在试图讲好一个故事,纪念一段爱情,对于观影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姜愿沉默了下,但客厅里不再有别的声响了,于是她也不得不开口道:“跨越阶级真的能产生爱情吗?小时候的我或许还会天真地相信爱情,可当姜广镇赚够了钱买下了空中城市的一套房,我就不这样想了。那是我第一次站在云端,白云在我身侧穿过,我小心翼翼地俯视着那片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我开始变得不认识它了。从那刻开始,我就会幻想,如果在空中城市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那往上呢,去康星之上,银河之外,宇宙中又会看到怎样的风景?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领略了足够多的风景,明白了何为大,何为小,何为永恒之后,真的还会有兴趣和爬在地上的一只蚂蚁交谈吗?”
    她顿了顿,语气终于恢复了激动,她边回想着母亲在狭小的家里操劳的身形,和她被无奈放弃的梦想,以及姜广镇抛弃病妻出轨的丑恶嘴脸,愤愤道:“那不过是场谎言,蚂蚁用花来吸引云端的人,云端的人也会一时为从未见识过的事物而感到新鲜,从而被蒙蔽了身心神智,放弃了星辰大海。是蚂蚁让她堕落人间,这是欺骗家蚂蚁的罪过。”
    宋宴山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苟同道:“不能将人比作蚂蚁,因为人是有思想的。宇宙一直在那,它只是个普普通通存在着的物质,是兽人认识了宇宙,在宇宙之外赋予它永恒,又在永恒之中感叹自己的渺小,因而才会将宇宙赋予星辰大海的象征。而当某些停止了思考的人,即使站在帝国的顶端,也宛若在地上为米粒奔走的蚂蚁,蝇营狗苟渺小如尘土,又如何与星辰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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