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你也不要一口一个长公主了,喊我沈姨可好?”
“好,”裴洛停顿一会儿,才低声喊出,“沈姨。”
长公主眉眼间笑意蔓延,“果然还是这般叫亲切。”
她理了理裴洛鬓边的碎发,声音温和:“小洛,其实你来之前我一直很担心。尹嬷嬷那次去接你,回来时说你很不好。我本想去陪陪你,奈何身子不行,左右耽搁至今。如今见你这样,倒是放心许多。”
“您身体不适吗?”裴洛抓住重点询问。
“老毛病,别担心。如今你来了,我高兴都来不及,还能有什么病痛?”
马车驶离热闹的街道,渐缓速度,停在一处占地极广的宅子前,黑色金色楠木牌匾上书力道遒劲的“远安侯府”四字。
早有下人守在门外,一见马车停下,上前去卸行李。
长公主挽着裴洛的胳膊下车,带着她一路进去。
沿长廊随处可见假山流水,花木盛放。
及行到一处石桥,穿过石桥,后面是掩在一片竹林中的院子。
裴洛看向那片竹林,一时觉得有些熟悉。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这里的竹子种类数量,种植的方向应该都和落云山上那片竹林相同。”
裴洛眼底闪过诧异,长公主与她一同看向那片竹林,眼中带着回忆:“这些年,我常住京中,你母亲又很忙,实际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是每月一封信,从未落下过。这样一年又一年,我们虽然没有陪伴在彼此身边,却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现在想想,当初没有接你过来,或许更好一些。毕竟两个哭包在一起,怕是每日都要以泪洗面。”
明明很难过的事,长公主却用最轻松的语调说出来。
裴洛忽然明白长公主为何能看出她放下了。
因为她们同样悲伤过。
及至傍晚,林时景进宫未归。
长公主亲自带着裴洛去她布置好的梅苑,看着裴洛安顿下来才回到宁苑。
她刚坐下不久,林时景便归来。
长公主坐在榻上,看着林时景。
她犹记得几年前的少年,一腔抱负,甚至带了些自得。
可如今的他倒是沉稳许多。
长公主缓缓放下茶盏,轻叹一口气:“当初你失望离开,我原想着那样也挺好。可你到底和你父亲一样,还是选择回来。”
第22章 决定
十月的夜晚更冷,晚风吹在人身上肃肃生寒。
林时景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更旺,屋内也更暖和些。
“明日便开始烧地龙吧,今年冬天会更冷些,您的身子怕寒,莫要受冻。”
长公主手中窝着一个暖手炉,闻言笑叹:“你如今倒是比你父亲还要啰嗦。听说你回来之前,收到你父亲的信了?说吧,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才使你回来?”
林时景展袍坐下,摇摇头:“父亲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近两年走的地方多了,才终于明白‘民生多艰’这四个字表达的含义。
“以前我总是待在金都,看到的也都是繁华景象,纵使一腔抱负想要改变那些困苦人家的生活,却从未没有真切看到过。所以当时觉得委屈,替母亲父亲觉得不值。
“如今去的地方愈多,越明白那时是何等的少年心性。”
当初的少年沉稳下来,愈加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你想通了便好。权势之争历来如此,母亲自己下的注,便是后悔恼怒也该是我自己。”
茶壶冒出如烟热气,长公主斟茶推过去,“临榆县一案,你那封信中说得不详细,如今既已回京,便详说一番。”
线香一点点燃尽,林时景将田宏深一案从头到尾详细说清楚。
长公主听到一处,握着暖手炉的双手一紧,抬眸:“你说,他将兵火卖给了西炤?”
“是。”
“嘭”的一声,茶盏落地。
长公主闭上眼睛,多年来第一次失了分寸。
林时景弯腰将碎片收起,起身时长公主呼吸平稳许多。
她一睁眼,目光依旧凌寒:“边境百姓寒苦,将士以命作战,你父亲更是守卫边关多年,他们竟将兵火卖给西炤人,可笑,真是可笑。”
说得太急太气,长公主忍不住咳嗽几声。
林时景倒热茶过去,“母亲放心,这次的兵器都拦下来了。”
长公主推开热茶,眉目间难掩疲态,“你不必安慰我,我清楚如今的局势。你今日进宫,陛下可是说赏赐的事?”
林时景和霍昭同办此案,更发现私开矿藏与异族人交易兵器这些事情,按理说圣上会重赏。
林时景将茶杯放下,垂眸:“我暂时不打算入朝为官。”
长公主扶着几案的手一紧,她看向林时景,目光有些迫人:“你说什么?”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齐叔的信,他说……父亲旧伤复发,身体愈加不好。”
长公主一怔,她闭上眼睛,奈何还是压不住脾气:“你们父子真是一模一样,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你在临榆县遭两次刺杀,若不是月儿告知,你怕是也要一直瞒着我。如今你父亲更厉害,连这种事也敢不告知我。他是打算等消息传入金都,让我做最后知道的那个人吗?”
长公主气急,忧怒之下只能将火发在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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