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景默默将衣袖扯回来,裴洛锲而不舍地去拉,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林时景心中微叹,看向霍昭那边:“说吧,霍大少爷。”
“好嘞,”霍昭一个起身,瞬间精神十足,“我记得有一回,我住在侯府,和他睡一屋。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动弹不了。我一睁眼,正巧一道闪电打过,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瞬间扑过来。”
“我吓得差点大叫,不巧那脸的主人我太熟悉。又一道雷声轰隆,鬼脸主人把我抱得更紧,嘴里不停嘟囔重复着一句话,你们猜猜是什么?”
“什么?”
霍昭坐直身子,一清嗓子,声音略带颤抖:“他说,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霍昭闭着眼,学着林时景那时的模样,重复着他的话。
偏偏正主还坐在这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么一对比……
“噗嗤”一声,裴洛没忍住笑出声。
她立马捂住嘴巴,遮住带笑的嘴角,一本正经地看向林时景:“我没笑。”
小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句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林时景眉梢微挑,看向霍昭,露出笑容,“我记得,那时好像是你缠着非要和我睡,原因是你看了一本志怪小说。熄灯后,你想出恭……”
“林时景。”霍昭一声大喝截住林时景的话。
林时景神色未变,补充:“你非要拉着我陪你一起去,回家后连着半月不敢熄灯睡觉,甚至将茅房四周的树都砍了。因为你觉得那像鬼影。”
两人互爆糗事,笑声不停。
裴洛捂着嘴难掩笑意,她想象那时的林时景——一个会害怕打雷,偷学刺绣结果十根手指通通扎破,在浅到能站起来的湖里扑腾……
她看向身旁的人,被爆出那么多糗事,当事人依然镇定如初,仿佛那个人不是他。
小姑娘稍微靠近些,小声说:“你不用担心,等下山我就忘记这些事。”
林时景挑眉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小姑娘又悄声补充:“其实你那时还是很可爱的,比他可爱。”
“可爱”的某人手一抬,轻敲小姑娘的脑门:“别把什么词都用在我身上。”
“本来就……”
裴洛想反驳,对上林时景的目光,又默默咽回去,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
怎么不可爱嘛,一个整日里板着脸的小少年做出那些事,就是很可爱!
笑闹之间,远处天际渐亮。
一层薄光穿过黑夜,山峰之间雾气浅淡,云层浮动。藏在云层后的太阳探出脑袋,金色的阳光逐渐照亮山间的一切。
裴洛和林时景站在最前面,初升的日光和煦温暖,浅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两人周身。
他们目视前方,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的温柔,阳光带来的温暖。
树林中鸟啼阵阵,整个天地正在逐渐清醒。
密林成海,波浪翻涌,阳光洒在上面,一切透着向阳的生机。
裴洛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晨间的风携来的花草清香,她似乎能听见露珠滚落草叶的声音。
也有人在轻声呼唤,仿佛在耳边喃喃细语。
她睁开眼睛,沉重的铁索已经挂上,用力一按,便能将门锁住,锁住这山间木屋的一切,似乎连那些伤心一起尘封,独留下温暖的回忆。
一声轻响,铁锁合上。
风声穿过林间,带走小姑娘最后的告别。
“娘亲,再见。”
“这一次我看到日出了。”
——
回京日程近在眼前,霍昭押着田宏深先行进京,林时景延后一天随行。
离开的时候,裴鸿远叹了又叹,反复叮嘱。
孟氏拦住他来来回回的话,看向旁边样貌端正的男子:“照顾好你表妹,到京之后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
裴柏轩点头应是,一再多做保证。
裴洛最后对着夫妻二人行礼,转身上马车和他们遥遥招手,及至看不到人影,才收回手。
马车轱辘声响,裴洛和绿芙都有些沉默。
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说离开就离开,内心不可能毫无波澜。
月儿想了想,笑着道:“马车坐着太无聊,不如我给姑娘说说公子以前的事吧。”
两人同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月儿赶紧又补充:“不是霍公子说的那些。其实,公子一直以来都很好学很端正,姑娘可不要误信了霍公子的那些话。”
与霍昭专挑糗事讲不同,月儿站在一个更客观的角度去看林时景。
他年少好学,又爱习武。
小小一个少年整日里的时间安排得比他父亲还紧。有时候长公主要与他说话,还需要专门挑时间去找他。
他什么都愿意尝试,什么都愿意学。
少年长成,才华横溢,骑射文书样样精通,连老先生都说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公子十七中会元,放榜那日全家都很开心。长公主问他是不是高兴坏了,不然怎么不见一丝兴奋。结果公子很平静地回:‘意料之中’。”
裴洛想象他这么回话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一个很傲气的少年,他明白自己能达到什么高度,亦对自己充满信心。
“那后来呢,殿试如何?”裴洛追问。
月儿一静,顿了良久,“后来……公子没有去参加殿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