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年少时总太自以为是。我们认为大人们迂腐势利,瞧人时总带着七分颜色,自以为我对人间世看得通透,事事都要遵循本心方不后悔,因而放手了去爱去恨。殊不知,那些我们眼底的世俗市侩,皆是他们割烂了一寸寸皮肉,流尽了血泪,才体味领悟出来的。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跟那琴师到底怎么认识的?哪里认识的?怎么会……”
河畔无风,露华浓重,融洽得好像白光永不来临。
我别了秋寒转道回府,半路碰上才回来的孟铜钱。
他气急败坏骂骂咧咧,满口仁义道德指摘我俩屁都不放一个就跑了,说着说着突然刹车,瞅我一眼,居然显得有些小心,“你还好吧?”
我白他一眼,“我有什么不好的?”
“瞧你的样子,像是要哭出来。”
这话把我逗乐呵了,“我干什么哭呀,我笑还来不及呢。”
他一张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臭脸凑过来,“那你做什么擦眼睛。”
我把手缩回衣袖,避开他就走,愠怒道,“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他追上来,“诶,你等等我,我打了壶酒,正好上你那儿坐坐去。”
我猛的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阎恪也不知起了没有,正色道:“坐什么坐,我如今可是有家室的女子,避嫌。”
孟铜钱不以为然,“咱们阴冥又不是那凡间的老封建,什么时候讲究这些了。”
说着说着摆出副老神在在的姿态来,“诶你今儿有些怪,往日你去我那儿跟进自家门似的,怎么今日就不能了,难不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贼赃还是尸……”
我打断他,淡淡道:“秋寒今天唱的这出,应该不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罢?”
他颜色果然一变,手里的扇子给使上了,“今日好像有点炎热……”
我继续道:“我记得好像是你提出来叫乐师助兴的。”
他看看天,“好像是有点晚了,要不然咱们还是明天再聊……”
我瞧着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貌,正要出言贬损,有人插进话来。
“娘娘和孟公子在聊什么如此相谈甚欢?”
“你醒……”我回头见阎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脸色和夜一样有点黑,话头一转,“你怎么在这儿?”
第47章 神仙·比爹
“你醒……”我回头见阎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脸色和夜一样有点黑,话头一转,“你怎么在这儿?”
阎恪盯着我,并不答话。我只好兀自缓解沉默,大概地解释了下秋寒的事情,又讨论了下对叫景从莲的游魂的担忧。
其间孟铜钱又拉又拽,反复提醒不能为外人道。我无法解释面前站着的是阎恪,只好肘了他两下,提点他一个九重天的外人不会插手管这些闲事。
我话还没说完,阎恪突然道:“你们阴冥,不是有处叫亡岩的地方么?”
孟铜钱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胸脯一挺拿出质问的架势来,想起前天晚上被撂倒的事又毫无志气地怂在我身后,仍然叫嚣,“我们阴冥的事,你一个小小仙官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眼见着阎恪眯起眼,我踢了不知死活的孟铜钱一眼,“人家是见多识广,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招摇过市,四处晃荡。”
说着说着我脑袋里反应过阎恪的话,灵光一现,“地狱亡岩?”
地狱亡岩地处阴冥十八层。它有一用处是专用来对付逃了生平记载,又不肯老实交代生前事的游魂。
押入此岩中,无论问什么话,都须实话实说,否则将魂飞魄散,永不结生。
这道岩浆,还有一个特点,入浆者,天子下至庶民,将受割魂裂魄的剧痛。
因而景从莲站在崖边,本就透明的脸面绷得有些紧。
亡岩上喷薄的火炙烤着整个十八层。专为厉鬼设置的惩境,阴魂萦绕,戾气横生。
我道,“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摇了摇头,倒是有一丝从容,“在下只是从未见过亡岩,一时未能适应。”
他闭了闭眼睛,“我准备好了。”
秋寒站在远处,咬些发白的嘴唇。我点头道:“那跳吧。”
他竟纵身一扑,真的跳了下去。直直下坠,没入浆岩之中,魂形扭曲,四分五裂。
秋寒眼睛猛的瞪大,飞奔过来,我拦住她,“至多不过些皮肉之苦。”
我问,“游魂景从莲,你是真心对待我家秋寒么?”
景从莲声音在魂裂中颤抖无比,一字一句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孟铜钱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说人话。”
景从莲哆哆嗦嗦,“我是真心喜欢秋寒姑娘。”
我点头,“那便成了,捞他上来吧。”
一具扭曲破损,破脓发溃的身体,离开亡岩的浆液,便又恢复了原貌,只是仍有些发虚,身上的气力亦脱了大半。秋寒的面色比他还惨上几分,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对了。
找鬼医治了景从莲出来,阎恪站在门外等我。见我出来,抬脚便走。
我追上他,悄悄问:“倘若是你,你会跳么?”
阎恪步履未停,“我又不喜欢秋寒,我为何要跳?”
我不甘心,继续试探道:“那,那假如我是秋寒呢?你敢跳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