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凝清殿里的传闻就是真的了。”云滢稍微觉得有些恶心,她叹了一口气,身上穿着华服,倒不方便她换一个松散的坐姿,“夫人告诉我,那个男子到底是想闹还是不想闹。”
这件事连官司都没有打,就被人封了口,连所辖地的官吏都未必清楚实情,更不要说上达天听了。
“听说那人知道娘子丢了以后还是有想要报官的,但是秦家四郎的内人却叫人拿了银子打发干净。”
韩国夫人意味深长地同云滢说道:“娘子也清楚的,秦家根基深厚,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这一代渐渐不成样子,但是宫中仍有皇后,要献给的又是天子,家丑不可外扬,寻常的人家没些见识,谁敢与圣上争锋?”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云滢莞尔一笑,站起身坐到妆台前:“我记得开封府尹范相公最是刚正不阿,又出身贫寒,官家在内殿与我说起也是夸过几次的,越是硬骨头越喜欢啃的。若是他有胆量到开封府敲登闻鼓,闹到上面来,他岂不是人财两得?”
圣上还未见过这个娘子,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情分,范相公虽然明理,但也是个懂事情的,就是受理了这一桩失踪案,也不会、更不敢让这件事传出去有损皇帝的名声。
“可是……”韩国夫人望向云滢,略有些迟疑:“就算妾叫人传了娘子的话,他怎么肯?”
“他若是肯按照我的法子去做,我自然还他们夫妻团圆,若是不肯,皇后家中能仗势欺人,难道我便不能心中怀恨,叫他死得难堪吗?”
螺子黛轻轻划过女子形状姣好的蛾眉,云滢端详着镜中的女子,淡淡道:“像这样没志气的男子,如果扶都扶不上去,那便是卖妻求荣,他活着还做什么,简直丢读书人的脸。”
如果说只畏惧皇后家中势力,怯懦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只恋栈那一点秦家许诺的富贵,现成报夺妻之恨的机会都不知道用,她如今亦是身处高位,随口一句话,这人也不能坐拥娇娘,再往上爬一步。
“叫人看着他,路上别叫人灭了口,”云滢吩咐宫人们进来,排驾往引凤台去:“令郎文采斐然,少年登科,自然知道该怎么教人才能把话说得妥帖,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许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扯到老娘娘与陛下身上。”
韩国夫人心下一颤,忙应了一声诺,先行告退,她在旁人眼中已经算作是云滢这边的人,得了充仪娘子那么多好处,若是一点事都办不出来,以后云娘子不愿意见她,又要在官家耳畔吹些枕头风也就够吓人的了。
岫玉扶了云滢坐上轿辇,她路上见娘子神情淡淡,便想着法子逗云滢欢喜:“娘子不是说叫奴婢去选两三个内侍打马球的么,他们一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央求奴婢向娘子讨个彩头。”
云滢听了后也露出些笑模样,“我也不知道马球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不过他们既然说了,那如果能赢就每人各赏三个月的月例,外加几个金银黍角。”
“旁的娘子宫里也出人了吗?”云滢随口问了一句:“我这几日忙着做女红,也没怎么听你们说过这些事。”
“自然是出了的,皇后娘娘、婉容娘子,还有周婕妤,连文贵人那几个低位娘子也派了人去,说是分成两队,一红一蓝,赢了的人能得今年的节赏。”
岫玉笑着道:“这些内侍谁不盼着在官家面前得个好彩头,圣上难得来内廷一次,别说他们这些想冒头的,就是正经娘子还望不见天颜,自然奋力一搏,万一入了官家的眼,连娘子面上也是有光的。”
云滢闻言倒没有多大欣喜,反而以手支额,瞧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说笑:“你们跟在我身边,比旁人面圣的机会更多,莫不如偷些懒,叫旁人也能露露脸好了。”
岫玉浅浅笑道:“那可不成,正因为是娘子身边的人,才更应该显出些厉害。”
云滢本也不是让人的性子,这样说话才合她的意:“说的倒也不错,他们愿意在官家面前露脸那也得凭本事的,让着做什么,你去嘱咐他们好好打,不许懈怠。”
引凤台在开宴之前已经到了好些人,宗亲中的男子不消说,宴前另有一处供他们汇聚,入席后才能一睹皇后之面,而嫔妃与命妇尚可坐在花厅中闲话家常。
云滢到的时候泰半的命妇与宫妃都到了,外面的内侍传唱了一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宫中骤然有一位娘子得宠,甚至长达数月之久,日夜伴驾,这恩宠之盛不得不叫外人好奇她的容貌,命妇们也偶尔能进来同皇后说话,时常偶遇请安嫔妃,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云滢。
毕竟上一次万寿节已经过去了很久,大家知道她是个美貌的舞女,但是也忘记了她的美丽到底有多么惊人。
坊间传闻她是如同妲己一般的女子,拥有惊心动魄的美丽,专来蛊惑帝王的心志,即便是高门里的夫人,同人议论时也是这样说的。
但是人们当真证实了这种猜测,其实没有谁会高兴。
花厅里有那么一瞬间,除了鹦哥翻飞的聒噪,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仿佛五月的石榴,热烈而浓郁,又似含情芍药,秾艳娇美,是哪怕在内宫三千中也叫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即便没有人介绍她的身份,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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