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鼓鼓地数着:“我给您往砚里添了七八回朱砂,又斟了三次茶,您一回都没瞧过我。”
那茶盏她就是故意叫空着的,要是这样皇帝都不瞧她,那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两人私下时圣上并不计较这些什么礼法尊卑,她无拘无束些反倒连着他也松快,与那些拘礼的人相处太多,皇帝自己也会不自觉端正。
“那朕令他们进来服侍,省得磨坏了你这一双手,”圣上本无意叫她把那一双手磨出茧子,知道她陪侍许久辛苦,该歇一歇才好:“是朕看折子看忘了,想来过一小会儿便到了停歇之处,朕同你一起下去走走?”
即便是三十里一歇,嫔妃们不大敢往旁处去,怕被外面的臣子和御林军看见了自己仪容不整,而且内廷女子本就不该往远处去,只是圣上怕云滢憋闷太久了,愿意体贴一些,陪她出去走走,松快一些。
有他在,车驾便是一口气歇上半个时辰也无妨。
云滢摇了摇头,将茶盏替他添满了:“我乐意侍奉官家的,不想叫别人插手,可是您不能不理我。”
她自恃美貌,但偶尔也会焦虑:“我是不是已经入不了圣上的眼,都一个半时辰了,您竟一眼也不瞧我?”
“怎么会?”圣上无奈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在她颊边亲吻了一下,“朕着紧些忙完,便能有时间专心致志地来看你。”
他不太喜欢一心二用,心里全想着折子上的事情,下笔才会快些,也才有更多的闲暇来装满她。
“官家不哄我?”云滢莞尔一笑,在圣上唇上轻咬了一下:“那我才不走呢,人家好些天都见不到官家,有好多话想和官家说,我就想守着您,哪也不去。”
圣上瞧她高兴,便吻上她柔软发心,浅浅一笑,“你自己在旁边用些点心,爱看什么书就看些什么,还有小半个时辰便好了。”
他不喜欢在车中边用小食边看奏疏,这些江宜则都是知道的,但今日桌上却摆了些果品糕点,是女郎们爱吃的那种或是绵软或是酥脆的点心,一看就知道是给她的。
圣上也是三四日不曾见她,过了这么许久,想将人拘到自己身边来陪着,哪怕是不看她,就这样也叫人心中欢喜。
他也是凡人,喜怒哀乐不可完全控制,折子上的事情未必每件都叫他称心如意,总有心情不佳的时候,万一同她说话时带了情绪,也平白叫她担心。
“我哪敢用这些?岂不是打断陛下写字的思路?”
云滢知道内侍们的心意,但是她也知情识趣,圣上在那里看折子,她在一旁吃点心,那对比得也太明显了,“我给官家切个橙子好了,您一路上都在看满页的字,怕是一会儿要难受的。”
她听闻过民间偏方,嗅着橘皮的清香可以消除头晕,现在秋冬的橘子还没上来,但是第一批夏橙已经贡到了宫中,这些橙子闻着也是清心爽朗,切来尝一尝倒也能压住人犯恶心。
圣上稍稍将奏折移过去一些,给她留了大片地方,吩咐人送了刀具和细盐进来,他如今不许云滢随意摆弄刀具利器,但切橙子倒是用得上。
陈副都知本来怕车马颠簸,一不小心划到云充仪的手,不如叫伺候的人切好送进去,但是江宜则却拦住了他,吩咐小黄门送了细盐、刀具与瓷盘,还有云滢要的香料。
皇帝自安一角,把大部分空闲留给云滢胡闹,自己伏案疾书,而云滢则一手拿着寒凉如水的刀,另一只手在仔细挑选着哪个果子看着更熟些。拿绢帕垫在下面,省得汁水流到奏折上去,叫臣子们收到了皇帝批复的折子还要惶恐起疑。
圣上言出必行,他批了许久的奏折,对剩下奏折需要多少时间也是了如指掌,等他重新从桌案上抬起头来的时候,云滢已经用盐洒在了切成一片一片的橙子上,拿盘装好等着他来享用。
她手上还有半块没处理好的橙子,但见圣上已经处理完了事情,便将剩下的先放在果盘里,把晶莹的瓷盘往中间挪了挪。
“官家,这些应该都已经不酸了,您要不要尝一尝?”
云滢把刀递给圣上,让他用刀把橙子叉起来吃,期待地看向他,像是在等着他来夸赞她的刀工。
但是圣上却皱了眉,轻斥一句:“不许这样拿刀。”
她递刀给他的时候是先将刀柄倒转,手捏着刀背那一小块的,那刀是并州进贡的,锋利得很,她这样做容易划到自己。
云滢怏怏不乐,她索性不将刀子递出去,而是自己用手捻起来一片橙子,用唇齿衔住一角橙皮,送到了他的唇边。
她胡闹起来是真胡闹,但在他身上没有一样是不留心的,连里面的籽都已经去掉了才呈给他。
这样的橙子,只消他用牙齿咬住果肉,外面的皮便可以轻易被撕掉。
然而圣上略略迟疑了一些,却更进一步,覆住了她芳香柔软的唇。
酸甜的果肉经过细盐的中和,已经变得甜蜜,就像她一样。
没有什么交缠,只是这样柔软的碰触,就叫云滢红了脸,下意识羞涩躲开了,把衔着的一角橙皮放到了一边。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圣上泰然自若地用了那一薄片果肉,低声相近笑道:“可惜不是晚间,否则咱们也能相对坐调笙了。”
她含嗔带怨地瞥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车外的一声通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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