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父亲偶尔赴任不能携带家眷的时候也会同母亲这样依依不舍,可是以后大抵是不会有人这样对她了。
云滢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这些话断不能同皇帝说来,她抬头见内侍驾了来时的车马停在巷尾,稍稍松了一口气,“车驾已至,官家不如先登车罢。”
她来宫中之前曾随母亲在长公主府中待过一段时日,只是当时母亲容色衰退,身上又带了孝,自己同两位姐姐又没什么过人之处,公主府的人对她们自然也不会有特别的关照,这一段算不上值得追忆的过往。
车马从旁边一条清净些的小路绕过,擎等着皇帝与郡王登车,圣上也不深究其中详情,将这一段略去不提。
天子先一步登车,回身伸出手叫她搭着上来,云滢稍作迟疑,见河间郡王被江宜则领着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也就不再拘泥,随着皇帝的动作上了车。
河间郡王中途被皇帝身边的总管拽住衣袖,知道江都知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就稍稍落后几步,将面具解下来给他。
“都知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么?”河间郡王不知道
“郡王,云娘子毕竟是服侍您长辈的人,”江宜则低声提醒道:“您虚年十二,与云娘子相差无几,在外人面前好歹也该避些嫌疑,哪能按着年纪称呼呢?”
第16章 她是朕殿中的人,岂有不……
燕国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自幼受宠。先帝三十二岁上才得了第一个成活下来的女儿,因此待她成年时特地选了一位登科进士赐婚与她。
她成婚时又赐兴宁坊府邸为居处,先帝偶尔会过府探望,可谓恩荣一时。
只是后来先帝驾崩,今上与燕国长公主并非一母同胞,年纪相差又大,自然就没有多少情分,太后又不喜欢这个时常为先帝进献美人的庶女,长公主府的门庭就渐渐冷淡下去了。
因此当内宫知会长公主今夜圣驾微服出游的时候,长公主即刻闭门谢客,等到皇帝车驾将要到来的时候跪在府门前恭迎天子。
长公主的生母是先帝元后引荐给先帝的歌姬,得宠之时几乎能与当今太后平分秋色,她的长相一半随了生母,年少时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惜这几年荣宠不再,年纪又日渐增长,即便是华服盛妆出来迎驾,也难掩面上的苍老憔悴。
而皇帝正当盛年,垂衣裳而治天下,他手握乾坤日月,即便是素衣便装亦有赫赫威仪,相形之下就显得长公主如今的境遇有些凄凉。
“皇姐平身罢,”圣上微抬了手,示意长公主起身回话,“说来自从皇姐出嫁之后,朕就没有来过长姐的府邸。”
长公主当年出嫁,皇帝尚在幼龄,只听闻公主府的奢华连朝臣都议论纷纷,没想到今日驾临长公主居住之所,竟已有些萧条败落的景象。
“圣上驾临,是臣府万千之喜。”燕国长公主低头一笑,“说来自从父皇去后,这府中正门就许久没有开过了。”
她与太后关系不睦,圣上御极已有十余年,长公主原也没想到皇帝有兴致在出游的时候过府一叙,燕国长公主迎了皇帝与河间郡王入内厅之后就吩咐早已准备好的歌舞伎进来,起身敬了皇帝一杯酒,“圣上日理万机,臣身为妇人,不知如何为皇帝排忧解难,唯令府中舞姬献丑,聊博陛下一笑。”
皇帝的身边尚且有一位华服美人,不过燕国长公主也不以为意,毕竟男子都是贪爱更新鲜水灵的女子,目光不会长久停留在一个美人的身上。
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女乐安郡主,自她出嫁之后也是终日无聊,只得以歌舞俳优自娱,她常年宴宾客,府中歌舞伎的优劣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主人家的脸面。
圣上未做什么表示,燕国长公主就传令身侧侍女击掌三下,传那些女子入内献技。
舞姬们云鬓斜簪,都描了长蛾眉,以金箔梅花妆点面颊,在唇上厚施胭脂,一曲凌波舞后,都跪伏在了内厅中,等待皇帝和长公主的问话。
燕国长公主偷觑圣上神色,见上弗悦,心下惴惴不安,她让这些侍女都退了出去,向皇帝请罪道:“想来是这些舞姬长久不舞,入不得天子之目了。”
“朕在内廷,一向少观歌舞。”圣上瞥了一眼陪河间郡王坐在下首的云滢,他们两个倒是对这歌舞感兴趣得很,不时轻声交谈,“卿家以为如何?”
云滢知道燕国长公主献舞的意思,这是君王私游纳美的好时机,她一个福宁殿的女官除了在皇后和太后知道之后替皇帝捱一番训斥,其余的什么也管不了,还不如趁着乐声嘈杂与河间郡王评判这些舞姬孰优孰劣,在嘴上过一过瘾。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歌舞刚结束就被皇帝点了名。
“回官家的话,奴以为极好。”云滢放下正要放入口中的糕点,垂头低眉答道:“不输给宫中的歌舞。”
燕国长公主这才头一回将目光落在了云滢的身上,她府中人口众多,也不记得这个女子是不是在她府上住过,不过当年的枫娘在一班舞姬中色艺最佳,因此多了几分印象。
“官家身边这姑娘倒是很像臣从前养在身边的一位美人。”燕国长公主见这个美人所服衣饰与寻常服侍的人不同,还当她是皇帝新纳的内宠,“竟把臣府中的这些蒲柳陋质都比下去了。”
“这是自然,”圣上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她是朕殿中的人,岂有不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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