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雨还有会议要继续,她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喂”了两声后没听见周如叶回应,于是直接挂了电话。
周如叶连大衣都忘了披,三月北京仍有寒气,她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快步跑到小区外的报亭。
“老板,要一份……”
她没来得及说要买军事报,报纸上头版加粗的标题已经映入眼帘——
日遗化武排查现场突发事故,已致一死三重伤。
她拿起报纸,报亭老板抬头看她,发现是熟面孔,也就没催着让她付钱。
果然,是吉林。
周如叶身上开始冒虚汗。
她记得那天报纸上写的事发地点在吉林东侧某山岭,目前所有伤员已被转送至吉林某解放军医院。
“丫头哟,这天儿还是很冷的,别因为爱美就穿这么点儿啊。”报亭老板看她浑身细微的颤抖,连报纸都拿不稳,忍不住出声提醒几句。
周如叶机械点头,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翻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吴选父亲的电话。
电话刚响一声,她又害怕到狼狈挂断。
走回小区找了处无人的小道,她再一次拨通电话。
电话接听,但已经无需周如叶斟酌语句如何开口了,对面并不是吴选的父亲,而是黄跃谦。
第67章 六七长相思
“……周妹子,”黄跃谦语速很慢,几近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怎么给吴叔叔打电话了?”
他独自蹲靠在楼道内,空洞黑暗的楼梯间,似有诡谲的回声。
周如叶不知从何解释,她尚未开口,眼前先起了水雾。“跃谦,吴选他……是不是出事了?”
……
沉默。
万物灰白,死一般的寂静,周如叶咬着下唇,浑身不受控地打了个寒噤。
“嗯。”
就一个字。
黄跃谦没有心力去询问周如叶从何得知的消息,他脑子很乱,一墙之隔的那头就是重症监护室,吴选躺在里面,挣扎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被宣判死期。
他根本不敢去回想医生说的话,压根不敢相信这一刻是真实的,他觉得吴选下一秒就该跳起来,嬉皮笑脸地嘲弄双眼通红的黄跃谦,告诉他一切只是个玩笑,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吴选战友将他随身的包裹交给了他父母,里面有厚厚一沓遗书。吴选妈妈哭得昏天黑地,但坚决不看遗书,她不相信儿子会死,于是这些遗书就像某种不吉利的兆头,被移交给了黄跃谦保管。
呵,臭小子连遗书都比别人写的更厚,零零碎碎一堆废话,黄跃谦越看就越难受,他都能想象到吴选会用什么语气说这些话。
黄跃谦只看了吴选写给他的,另外最厚的一封信是写给季司原,他揣进包里,只希望季哥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些。
信的最后有一长串感叹号,也不知道每封信是不是都这么个格式,吴选说:
表哥,我永远爱你!!!!!下辈子还做你表弟!!!!!
黄跃谦心里骂他:谁他妈下辈子还要做你表哥?又傻又闹心,下辈子我要当表弟。
末尾还有个小括弧:(不过表哥你别和我抢季哥了!我比你早一步预定了!!)
……
黄跃谦控制不住表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是想暴揍吴选一顿,谁允许他这么写遗书的?
他靠着墙,小心翼翼把信叠好,生怕眼泪滴到纸上。
上一次这样撕心裂肺还是他父母山难去世时,那会儿黄跃谦刚记事,吴选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奶娃。
老天爷啊,你可不能这么不公平,夺走我的父母双亲,还想夺走我的弟弟?
黄跃谦苦笑,他也想和三姑一样不管不顾地哭一场,但他得振作,这个家庭得靠他撑着。
接到周如叶来电时,吴父直接把手机给了黄跃谦,他猜到周如叶是来询问消息的,但他没有心情去一一解释。
“跃谦,可以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吗?”周如叶声音很轻,问的小心翼翼。
“……作业现场炮弹爆炸引起殉爆,毒气泄漏,在场四名作业人员全部重伤。”黄跃谦简略地说了他所知道的消息,“他们的队长,经抢救无效,已宣告牺牲,其他三人都还没度过危险期。”
……
周如叶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命悬一线,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除了祈祷吴选能转危为安,他们能做的太少太少。
“跃谦,你先陪陪吴选爸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公司的人都在找你,需要我帮你去解释一下吗?”
“好,谢谢。”
通话结束,周如叶摸了摸胸口,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她实在很想念季司原,近些日子接连不断的事情所裹挟的压迫感,在这一刻终于压垮她最后一根神经。
***
周如叶订了第二天去G市的机票,飞机升上高空时,她回忆起当初头脑一热飞往库尔勒的情景。她禁不住苦笑,这才半年,她居然跟着季司原从祖国西北跑到东南,横跨了最远的对角线。
季司原的手机依然关机,好在姚先已经归队,他告诉周如叶,季司原这周之内应该会回来。
“弟妹,你如果有空,就在G市多待几天呗,随便转转,等队长回来,我让他找你。”姚先没有多想,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他表示很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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