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皎接了过去,盛公公眉头皱着站在旁边,大概是因为知道宋皎是个女子,而且太子又对她不同,盛公公心里生出一种熟悉亲切感,他满心的对于赵仪瑄的担忧跟关切,也好像找到了终于可以尽情共鸣的人。
盛公公便说:“夜光,咱们殿下不会有事吧。”
宋皎怔了怔,一来是因公公竟如此亲切称呼,二来,她惊异于公公怎么会问出这么离谱颓丧的话。
虽然素日忌惮赵仪瑄,畏他如虎,但却没想过他会“有什么事”。
宋皎道:“公公,您放心吧,殿下命硬着呢……我是说,殿下福大命贵着呢。”
盛公公听着这几个词,叹了两声:“是吗,生在这宫内,命不硬些怎么活得下来哟。”
宋皎觉着这话更加奇怪了,什么活得下来,天底下还有比太子殿下活的更肆意自在的人了吗?他又不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的孩童。
宋皎一时没转过弯来,她没意识到这世上也有比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可怕的,那就是身边随时都有险境,时时刻刻都可能粉身碎骨。
耳畔没了声音,宋皎回头看了眼,公公已然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这么怪。”俯身过去,看看昏迷不醒的赵仪瑄,虽知道他听不见,还是轻声道:“殿下,下官伺候你喝水。”
她用调羹舀了点水,试图送到他嘴里去,赵仪瑄毫无反应,一羹匙的水沿着唇角滑落下去。
宋皎急忙放下杯子,去袖子里找帕子给他擦拭,手帕往下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的肩头。
纵然是昏迷中,太子仍是本能的颤了颤。
宋皎隔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碰到了他的伤处!她吓了一跳,见太子并未醒来,又心虚地回头,还好盛公公也不在。
她屏住呼吸,又俯身拱手地对赵仪瑄行礼,低低道:“对不住殿下,我一时毛手毛脚,并不是故意的。”
赵仪瑄不言不动,似一无所知。
宋皎见他这个样子,想到昨儿他还在御史台八面威风的,涌起了一点莫名感慨:“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瞧了他一眼,宋皎望着赵仪瑄的肩头,心里好奇他伤的到底如何,极其小心地将那层很薄的单衣向下撩了撩,她看到他敷着厚厚一层药却仍是遮不住血肉模糊的伤口。
宋皎松手,整个人猛地后退出去,脸色也在瞬间如纸。
之前听盛公公说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且只是听着而已,远比不上亲眼所见这样的直观。
当看着那虽然已经给修复却还是难掩惨状的伤处,宋皎只觉着自己的肩头也一阵阵地抽痛。
她咬着牙,心想:“这哪里像是皇上下的手,简直如同仇敌,到底为什么才会下这样狠手。这简直、像是要杀了……”
宋皎不敢想下去,只是抬手蹭了蹭额头上才冒出的汗意,她重新端起杯子走回来,看着赵仪瑄依旧毫无所知的脸,便叹了声:“你好歹得喝口水,不吃不喝的又怎么能好起来?”
俯身站着的姿态有些累,宋皎见左右无人,便坐在了床边上,俯身又送了一盅。
见他固执地闭着嘴不肯喝,她忍不住哄孩子似的哄劝道:“殿下喝点吧,就喝一口,我可是从没想过自己会给太子殿下喂水……”
说到这里,突然手一颤,一滴水打落在赵仪瑄的唇上,又慢慢地润开。
原来宋皎忽然想起,其实她并不是没有给赵仪瑄唯过水。
她是喂过的。
原来,兜兜转转,又好像回到了他们孽缘的起点,中了蛇毒又喝了血的太子,体内干灼的很,只是那会儿他所渴求的甘泉,却在她的唇齿之间。
宋皎的脸上有些发热,她觉着自己是有些无耻了,竟然在太子垂危的此刻又想到那些。
缓缓地调息,宋皎定神,将一匙的水送到赵仪瑄的唇上。
令人惊异的是,这次,太子的唇颤了颤,就在宋皎目光注视下,那一匙的水自他唇瓣间缓缓滑入,竟没有一滴再流出来!
宋皎眼睁睁地看着,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忙又舀了一些送过去。
不知不觉中,赵仪瑄几乎把那一杯水都喝光了。
与此同时,就在内殿门的帐幕后,盛公公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低低忙着询问:“殿下是喝了吗?是真的喝了吗?”
旁边的是诸葛嵩,他没回答。
虽然内殿里没有人在,但是宋皎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侍卫长的双眼。
就如陶避寒所说,宋皎毕竟不是他们这一派的人,叫她来是情非得已,但用她,还是得留心的。
就算觉着宋皎不至于是那种狗胆包天会暗中谋害太子的,可毕竟太子万金之躯,且已经再经受不起别的磋磨了,务必要越发谨慎。
当看着宋皎不小心碰到赵仪瑄的时候,盛公公几乎按捺不住要进去,是诸葛嵩摁住了他。
如今两个人看到赵仪瑄竟乖乖地把那些水喝了,连诸葛嵩也自不信。
盛公公念了几声佛,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我去看看他们的药,赶着这个好时候再叫殿下把药喝了就好了!”
他正要走,又回头抓了侍卫长一把:“阿嵩,看不出你怎么……你怎么能想到这好主意,你怎么知道让宋夜光来会有用呢?”
见诸葛嵩不回答,盛公公又笑道:“算了,我还是先去拿药,总归,我可服了你,平日不声不响的,倒是关键时候真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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