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到宋皎跟她的坐骑,以及那个脸黑身粗如一头矮熊的侍从,陶避寒哈哈大笑,觉着情形甚是可乐。
宋皎不晓得陶少卿为何一见自己就笑,她揉了揉脸,小心没碰着额头的伤,上前行礼。
陶避寒道:“宋大人,你来的挺快啊。”
宋皎道:“少卿传信,不敢不快,还要多谢少卿通情达理,许我一见程兄呢。”
“别,”陶避寒举了举手道:“可不是我许你见的,我也没这个资格,是太子殿下特许了你的。你可真吃香啊,殿下都那样了还惦记着你。”
宋皎应付的一笑:“哪里,不敢。”敷衍了两句,觉着不妥,便问:“殿下怎么了?”
陶避寒张张嘴,可又想干嘛让她听了去呢,她们并不是跟东宫一派的,若知道太子受了重伤还是给皇上打的,岂不是要笑死过去。
于是他耸耸肩:“这个跟你无关,走吧,带你进去。”
这次陶避寒并没有再让宋皎入狱,而是命人将程子励带了出来。
大理寺的后厅之中,宋皎见着了形销骨立的程子励。
原本的程子励相貌端正,算得上是个俊逸的青年,但是现在他的髭须都生得老长,脸有些发青,因为瘦削,颧骨几乎都显了出来。
他身着的是一袭囚服。
宋皎看到程子励从门口出现就已经站不住了,当看清楚他的情形的时候,又惊又痛,忙跑过去:“程大哥!”
程子励没想到自己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人竟是宋皎,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夜光,是你!”
陶避寒在两人身后,看着这幅相见欢的情形便道:“宋侍御,给你一刻钟时间,抓紧些,时候到了他还得回牢里去受审。”
他背着手慢悠悠晃了出去。
剩下的宋皎跟程子励两人久别重逢,都有些情绪激动的,还是程子励先问:“父亲如何?可好吗?”
宋皎不得不说了个谎:“老师还好,你放心吧。”
程子励点了点头,又喃喃:“我知道父亲肯定在生我的气。”
宋皎想起来,忙问:“程大哥,之前说你失踪了,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握着程子励的手,带他走到桌边上请他落座,问道:“嫂夫人呢?怎么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程子励张了张口,却见宋皎站在他的跟前,正好挡住了桌面。
她抬手把桌上的茶盅拿起来,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飞快地写了四个字:鹤州情形。
程子励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
他知道宋皎是会这一招的——“一心两用”,她能够双手执笔,在两张纸上写下不同的字,她这么做,显然是担心会有人偷听。
程子励停了停,道:“她原先还在鹤州,现在就不知道了,她有了身孕,大夫说情形不太好,或许有点凶险。”
宋皎听着“凶险”两个字,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
深吸了口气,宋皎又道:“我也听说了嫂夫人有身孕了,若是长途跋涉而回确实是不便,不过想必太子殿下的人会护送她回来吧?”
她说话之时,却把先前写得擦去,又重新写道:可有话给老师?
程子励想了想:“太子殿下自然是有周到的安排,你且放心,也让父亲放心,不必牵挂。”
宋皎想问的是关于程子励的案子具体,想他能说些有用的线索,而不是什么安慰,便又道:“好,回头我会跟老师说的,不过,老师最近休假在家里,说来他老人家为国这些年,也该歇息歇息了……”
她写道:你为何那么做。我能做什么?
程子励看着她催促的眼神,哪里会不知道她想救自己的心意,他笑了笑:“是啊,父亲也该歇歇,操劳了这么多年,德高望重,可又得到些什么呢,我出京上任,只带了不到五十两银子,说出去谁能信,堂堂的御史大夫家里,只有五十两银子……”
宋皎屏息:难道,这就是程子励下水的理由。
程子励停了停,继续道:“夜光,本来我以为见不着你了,还能见你一面,我心甚慰,等你嫂夫人回京后,盼你帮我照看着些,还有父亲……”
宋皎更着急了:“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担心的是你!”
她咬了咬唇,在桌上写:是谁拉你下水。
她相信程子励的为人,他不会只因为穷困便去贪墨,且胃口那么大,他更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在程子励离京的时候她曾去送别的,他是那样正直坦荡的青年官员,身上有种宋皎都羡慕的光,她不相信程子励会堕落的这么快。
一定有人,一定有人蛊惑了他。
程子励看着那行字,抬手轻轻地擦了去,然后他抬头看着宋皎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门外响起脚步声,陶避寒探头:“说完了吗?”
眼见程子励要走,宋皎抓住他,迫不得已:“程大哥,就算是为了老师……”
她知道他的罪一旦落实就是个死,但是假如背后有人指使,假如配合得当,更假如有什么误会在内……或许可以为他周转,求得一线生机。
“别再为我费心了夜光,”程子励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不管如何,是我甘愿的。”
宋皎的手一颤便松开,程子励点点头,迈步出门去了。
陶避寒望着狱卒将他带走,冷笑了声:“这看着倒是个硬骨头,不过我不信,在我的手底会有挨得住的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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