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赤豹生得五大三粗,是典型的赳赳武夫体貌,也确实如此,他的拳脚功夫非常了得,就是人太过耿直性急了些,先前砸门的正是他。
此刻他大步流星冲到了宋皎身旁,攥住她的胳膊摇晃着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吃亏?”
宋皎顿觉脑仁都给他摇松了,头晕眼花:“你再摇下去就有事了。”
周赤豹这才忙松了手,却瞪着眼睛叫道:“我听老徐说你给关到了诏狱,自古以来去那地方的人,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
宋皎皱眉:“徐广陵吗?他可真是个嚼舌怪。”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有人道:“就算我不说,他迟早要知道,要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只怕还要怪我。何况我们大家都是关心你,你倒是不领情?”
这说话的正是比宋皎高一级的领侍御史徐广陵,他的相貌清癯儒雅,留着三绺胡须,其实年纪不算很大。
周赤豹也解释道:“宋御史你不要怪徐大人,我其实没回京前就听说了风声,可我毕竟不信,如果徐大人都不跟我说实话,我也是要找你一看究竟的。”
两人之后小缺探出头来,宋皎吩咐他去备茶。又请两人坐了。
徐广陵含笑道:“都是这豹子太性急了,刚才叫门不开,他就发狠砸了起来……”
宋府的人听见外头恶声恶气的,还以为颜家的人又来了,哪里敢开门,周赤豹急躁之下便拳打脚踢。
宋皎正在想这一遭不免又惊动了宋申吉,还不知怎么收场。徐广陵却仿佛窥破她心意般的,笑眯眯地说道:“刚才我已经先去了老伯父那里陪了不是了,他老人家倒是通情达理而宽宏大量,甚是和气地叫我们只自在说话便可。”
宋皎笑道:“徐大人心细。”
父亲面对她总是横眉冷对,像是面对前世的债主没好脸色,但是对她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府外的人,宋申吉总是和暖如春风,好像个个都是亲人,毕竟是面子的事儿,对宋先生而言大如天。
听见砸门声宋申吉本来也以为是颜家的人,正心里窝火着想回头再责骂宋皎,谁知徐广陵先去求见赔礼,徐广陵官儿比宋皎要大,又是京内官宦世家出身,宋申吉自然得高看一眼,他心平气和,笑容可掬,又半是嗔怪徐大人很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再特来找他赔罪,甚至表达出徐大人应该把宋府当成徐府一样进出自如的意愿。
宋皎虽是笑说,可灯影下,徐广陵却瞧出了她的鬓发微乱,眼睛微红湿润,显然是刚哭过。
只有周赤豹并无察觉,只催问道:“颜家是怎么回事,平白诬赖人对不对?!明日我必要求程大人,一定得参奏颜家一本,吏部尚书又怎么样?仗着自己要成为皇亲国戚就要为所欲为起来?可他的女儿还没当太子妃呢!”
如果说徐广陵对于此事还是存疑,那周赤豹便是一门心思地只相信宋皎,他既然相信宋皎,那错的一定就是颜家了。
宋皎急忙拦住他:“不可口没遮拦。何况这件事权且告一段落了,万万不能再闹。”
周赤豹张了张嘴,虽满心不忿而有一肚子的话,但宋皎既然这么说,他便只忍了,却又叮嘱:“宋大人,要是他们敢冤枉你,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出头,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宋皎定睛看着他,突然有点鼻酸,她忙笑着遮掩:“你的命是留着报效朝廷的,不是卖给哪个人的,何况我当时也是按律行事。”
“我可不管,”周赤豹将头一扭,挑着浓眉执拗地说:“按律行事是没错,但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一个敢为我出头去按律行事?如今他们要害我就算了,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必先杀之!”
他对着灯影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像是对着灯宣了誓言。
周赤豹原本是军中一名检校官,在巡查军中粮草的时候,酒后打翻油灯烧毁了粮草库,这自然是死罪。
当时死刑的卷宗是要在大理寺,御史台跟刑部过手的,其他两司审查案情确凿无误,却在御史台宋皎这里给挡住了,她发现周赤豹之前的口供跟最后的供状颇有出入。
因为宋皎身份特殊,有她力排众议,终于驳回重审,原来周赤豹因为脾气过直而经常褒贬长官,早被视作眼中钉,当时军中风气败坏,贪墨成性,粮草匮乏变卖等并不稀奇,仓库早就空了。
有人为了掩盖罪行,便伪造火灾现场而陷害周赤豹,让眼中钉当替罪羊,这本是一举两得的事。
至于三司的人,有的人不知情,有一些机敏的人,却因不便得罪兵部的要员,所以宁肯难得糊涂。
只有宋皎主张彻查且做到了,因此,兵部涉案的官员不免撸下来一批,杀头流放的也有数人,宋皎虽是正直之举,但京官之间向来盘根错节,她间接地不知又得罪了多少人。
而周赤豹被救出来后,便退职入了御史台做巡检,他的为人处世虽差些,但本事却是一流,很快升为巡检使。
至于御史台上下人尽皆知,周赤豹最忠心的人,就是宋皎。
此时徐广陵在旁边嘉许点头:“周兄这是士为知己者死,没有错。”
宋皎瞪了他一眼。
徐广陵笑道:“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正小缺送了茶点进来,宋皎催促周赤豹去吃些,而周赤豹回京后还没顾上吃喝呢,便起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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