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眼下暂时褪去庶民身份,谁也不知以后会如何。所有的叮嘱都不需要说出口,宫中长大的小新子比谁都明白。
安公公离开之时转述皇帝口谕,问姜麓想要什么赏赐。
不论是秦彦之前的去信还是后来葛公公的面圣,他们都提到了姜麓。秦彦已经说明养鸡种植之事皆是经由姜麓提点,而葛大人更是在皇帝面前对姜麓不吝夸赞。
皇帝没有明着赏赐姜麓,其实已经说明一切。在他的眼里姜麓不过一介妇人,还是一个乡野长大的妇人。他以为她之所以懂这些,不过是因为出身的关系。他故意让安公公临走时问她想要什么赏赐,自然是不想给她和秦彦商量的时间。一则是对她的轻视,二则也是想摸清她的底细。
姜麓倒是无所谓,她也看不上那个老渣男。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毕竟我也没做过什么大不了的有功之事。倒是我家的王新去年冒着风雪去给百姓讲课,他的功劳也不小。我以前听说书的人说过什么明君爱才,还有什么英雄不问出身。烦请公公帮我问一问,咱们大昭朝可有讲经授课的官职,不拘官阶大小,我们都不嫌。”
小新子闻言,猛地抬起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的那个女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同别人话家常。
但那一句我家的王新在他的耳边炸响,他险些泪涌出声。他忘不了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小新,他忘不了她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她是第一个真正把他当人看的人,而今她舍弃自己的恩赐只为给他求前程。
她对他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清。
安公公震惊无比,他在皇帝跟前听差多年从来不敢有一刻的走神。但就在刚才,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小新子是他的干儿子,从那么点大的稚子到现在,他是真心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自家孩子出门在外能碰到这样一位好主子,当父亲的哪能不感激。
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能一眼望到底。无非是在宫中的某个主子跟前当差,混得不好可能活不到老,混得好点的还能有一些体面。如果能混到干爹那个份上,那就是顶天了。可是那顶天的体面,在世人眼中还是阉人奴才,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奴籍贱命。
贤王妃所求赏赐,是想给小新子谋一条堂堂正正的生路。此前他只当这女子还算有几分礼数,不过是碰巧有几分好命。而今他再看对方,不知不觉生出许多敬畏。
“奴才一定将王妃娘娘的话带到。”他对着秦彦和姜麓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告辞。
姜沐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万桂举看看小新子又看看姜麓,挠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新子已是泪流满面,无声无息。他突然跪下来,流着泪磕头。
姜麓最受不了这个,赶紧上前扶他,“你别动不动就跪,我就是那么随口一提,最后成不成很难说。不过就算这次不成你也别灰心,有你家主子在我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王妃娘娘…”小新子哽咽无法成句,“…奴才…”
“别说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话,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如果你自己没有上进心,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别人再使劲也没有用。所以你若真想回报,那就替我回报给需要的人。”
小新子闻言,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姜麓最怕煽情,示意万桂举过来帮忙。
万桂举小声问,“…仙女,小新真的能做官?”
“能啊,怎么不能。别说是他,你说不定以后也能混个状元当一当。”
姜沐“嗤”一声,“真会说大话,他要是能当状元,那我岂不是能当大将军?”
“也有可能。”姜麓神情认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花楼里的长得最好看的姑娘还能得个花魁的名头,为什么其它行业就不能有行业状元。比如说最会养猪的人称之为养猪状元,最为养鸡的人称为养鸡状元。你若是牛养得最好,为何不能被人称为养牛大将军?”
“你…你这是诡论!”姜沐气黑了脸。
万桂举则是一脸惊喜,“仙女娘娘,养猪真的能当状元?”
“可以。”姜麓看向秦彦,“你说是不是?”
秦彦缓缓点头,“居首者为状头,若是将各个行当的魁首称之为状元,似乎也无什么不妥。”
万桂举当下欢喜无比。“行,那我以后就当一个养猪状元,你们谁也不要和我抢!”
姜麓笑吟吟地看着秦彦,他以后很大可能是九五之尊。这样的金口一开,料想多年后大昭各行各业都会评比状元。
貌美的少年近在眼前,那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如此时刻姜麓猛然觉得这么多人有点碍眼,她脸微微一沉,“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管你们以后是什么人,现在都给我出去干活。该放牛的去放牛,该放鸡的去放鸡。”
她说的放鸡是指今年新孵的那批小鸡,那些小鸡每天都要赶到地里去吃草吃虫,这个活主要是由小新子和小河负责。放牛的活是姜沐的,而万桂举负责的是那些小猪仔。
几人各自忙去,瞧着与以往并没什么分别。
姜沐把牛放在山脚,自己随意往草地上一坐。他拔断一根草,然后叼在嘴里。任是谁见到他如今的做派,都当他是一个乡间的放牛郎。
牛儿在悠闲地吃着草,小鸡们在麦地里钻来钻去。他一时抬头看天,一时又看向地里赶鸡忙的小新子和小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