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浩的助理从监视棚里跑出来,站在不远处跟余以弦挥手,喊道:“以弦,顾导说可以,休息两分钟再来一次!这遍就拍特写,要记得做表情!”
余以弦回了声:“好!”扭过头来看着服装师,“算了吴姐,我马上这遍过了,回车上再换。”
服装师担忧道:“你这容易感冒的,别再搞病了。”
顾远浩拿着扩音器催促:“全组stand by!”
余以弦拍拍服装师的肩膀,扯起了嘴角安抚,“没事,我年轻人,身体好着呢。”
余以弦是个自小就主见很强的人,一旦做好决定,犟起来时,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跟在余以弦身边这么久,高小朵也算培养出了一点默契,她拉着服装师的衣袖,摇了摇头。
身边工作人员尽数退去,余以弦又回到起点,重新迈步。
雪地里的太阳光格外刺眼,就算闭着眼睛,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也让她不自觉皱起眉,工作人员可以戴墨镜遮挡,可怜她作为演员连口罩都不能够戴。
顾楚是个盲人,对光源并不敏感,所以她还必须得让表情看起来松弛舒缓。
这是一段内心独白的景,余以弦不用开口,有工作人员在一旁念台词,好提醒她做面部表情的变化。
一上午反反复复走了好久,不光是袜子,鞋其实也湿了。她的脚冻得没了知觉,腿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步抬脚,都十分费力。
高反的眩晕感其实还未消散,冰凉感又从脚底下直蹿上心尖。
“宋怡芊,我这样的人,和你会有未来吗?”
她耳里听着台词,心里则不由自主地想着旁的事。
俞萌为什么还没回她微信呢?
因为她们有绯闻在传,就要避嫌到如此吗?
可是昨天早上她明明还给了她药,她是真的不关心自己了吗?
她都已经搬出了俞萌的房间,还要她怎么样呢,难不成老死不相往来,就可以让存在过的绯闻消散吗?
俞萌就这么厌恶和自己的绯闻吗?她是讨厌绯闻,还是......难不成,俞萌是讨厌她吗?
自己的一厢情愿,好傻啊。
顾远浩没有喊卡,余以弦却突然停了脚步,她闭上眼,嘴角挂着自嘲的苦笑。不知是不是晒得久了,心脏紧缩感忽然加剧,扑通一下,竟仰后躺倒进了雪地里。
摄影师疑惑了一小阵,这场景跟分镜剧本画的不一样啊,他以为这是余以弦的即兴发挥,加之顾远浩没喊停,整个剧组谁也不敢停,他便抬起机器,上前两步拉近了镜头。
两秒三秒,五秒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摄影师终于觉出奇怪来,他自作主张地放下了机器,轻喊一声,“以弦?”
没有动静。
他又拍了拍余以弦的肩,“以弦,你醒着吗?”
还是没有动静。
摄影师着急地回头大喊,“顾导!!不好了!人晕过去了!!”
......
唐黎的工作行程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她跟着俞萌上了山,又下了山,一路无言。张茜文本来想喊她一块儿吃个饭,谁知出来墓园后她就直接上车走了,《经纪人》摄制组的车就在外面候着,晚上她和手下另一个艺人要进演播厅里录制,整个节目组等着,她耽误不得。
张茜文无奈,目送唐黎的车离开后,就拉着俞萌上了SUV,开去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是庆南市公办的社会福利院,也是俞萌和秦风聆一起长大的地方,下了车,俞萌把礼品盒提下来,与张茜文一同步进大道上。
两旁栽种了俞萌从来就认不出品种的常青树,已是深冬了,却还叶子肥硕。大道尽头便是福利院的门,门是竖向铁栏铸成的,旁侧有两个深红瓷砖贴铺的水泥柱子,上头挂了两个竖着的白底金字的牌匾。
一个写着“庆南市社会福利院”,另一个写着“全国巾帼文明示范岗”。
现在的福利院比起俞萌小时候来说,要漂亮多了,连地头都扩建了不少。食堂、宿舍、操场,从外观上看就全部翻修了一遍。由沥青路上走过,灯火通明,亮堂的路灯等距排列在边上,俞萌见了不免感慨。
她忍不住跟张茜文说道,“小时候我最怕走这段路,那时候路没修好,下完雨不留神就会踩进泥坑里。路上七点之后只开一盏昏黄的钨丝灯,走远些就只能摸黑了。”
张茜文并不是本地人,家乡在比庆南市要偏远许多的一个小城市,是上大学后才来到庆南的。但她家境小康,父母也只有一个女儿,便向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没被亏欠过什么长大的。
她以为庆南这样一个大城市,福利院也该是条件良好才是,结果俞萌说起的这些,于她而言,仿佛听天方夜谭一般。
“每天晚饭后的自习课前,风聆喜欢牵着我,在这条路上晃悠。她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这句话,张茜文也听秦风聆说过。
只可惜积极向九十九进发的秦风聆,生命的终点竟停留在了第二十一个美好的华年。
张茜文担心地侧头看了一眼,还好俞萌语气淡淡的,面色平静,倒不像是有什么情绪。
两人向右侧拐了个弯,沿着大道旁的小路走去,走向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
快到门前了,俞萌突然停住了脚,“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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