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请你, 听我说一说吗?】
乔温沉默了。
他将来自世界意识的请求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巴卫。
刚准备离开这里回去找某位陛下寻求援手的妖狐听完,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却在察觉到伴侣的些微动摇以后,臭着脸回答说:
“既然你这个苦主都愿意心软一回,再给祂一次机会了,我拦在中间做的什么恶人?要说就让祂说好了。”
——一副“我就看看这家伙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的标准恶霸样。
乔温却知道,巴卫之所以摆出这副不甚友好的态度,说白了还是对世界意识此前的种种作为十分不满,并且希望祂也能意识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有多么过分,更重要的,是巴卫对乔温的在意,和因此而来的、完全异于妖狐本性的,对世界意识的这一份“纡尊降贵”的妥协。
所以他轻轻蹭了蹭妖狐软乎乎的脸颊,小声说了句谢谢,之后才在巴卫稍微缓和了一点的目光注视中,正色向世界意识做出回复: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说说看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界意识在乔温脑海里长长出了口气。
感觉得出祂其实也非常紧张,很怕会被乔温拒绝。
如今得到乔温一句肯定的答复,几乎让祂整个意识都放松了下来。
之后,乔温就从世界意识那里,听说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很久以前,“咒力”这个概念第一次被人提出,“诅咒”、“咒术师”、“咒灵”这些专有名词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人们的负面情感溢出,会累积形成“诅咒”,而“诅咒”只是一个统称,事实上,咒灵算是诅咒,咒物算是诅咒,甚至咒术师自己,也是在使用着名为“术式”的诅咒的一群人。】
从世界意识的声音里,无法辨别出人类定义上的“性别”。
祂的声音沧桑又优雅,稚嫩又活泼,有时像是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所形成的那种大合唱般的混合声线。
有时又像是某种机械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平淡的声音。
还有的时候,乔温甚至觉得他听到的不是类似人类的声调,而是鸟鸣声、山涧流淌的清泉声、瀑布砸落下水潭的哗哗声,又或者风吹过原野,草叶相互摩擦生起的沙沙声,昆虫振翅的摩挲声,雪落的声音,花开的声音,甚至……生命腐朽的声音……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如果不是世界意识所叙述的内容,同样引起了乔温的兴趣,恐怕光是听着祂的声音,乔温都要沉醉于其中……
【——这是一个建立在诅咒与咒力基础之上的世界。】
【除了极个别拥有天与咒缚,本身咒力为0的人类,咒术师也好,普通人也好,身上都会生而携带咒力。他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所拥有咒力的强弱,以及是否拥有天生的、可以驭使咒术、将咒力应用成属于自己的力量的——天赋。】
【所以,某种意义而言,这世间的万物根本就是与“诅咒”相伴而生。】
【人如此,世界……也是如此。】
乔温听到这里,无声瞪大了眼睛——
他好像……猜到什么了……
【所以,当“我”诞生的时候,“祂”也就一起诞生了。】
【我是属于世界的意识。而“祂”……】
【既是我自身生来便带有的庞大咒力聚合而成的“诅咒”的意识,也是从所有对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中诞生而出的诅咒本身。】
【——或者又该说,是由人们对世界的“诅咒”,而孕育出的咒灵。】
——果然。
乔温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从世界意识这里得到祂的亲口证实,还是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那可是世界级别的咒灵!
是源自人们对整个世界的负面情感,憎恨、恐惧、怨愤、失落、绝望……
一切一切针对这个【世界】的负面情感汇聚在一起,生成了已经不能用咒术师所划分的最高级别“特级”来为对方判定级别的,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办法为对方定级的,最顶级的咒灵。
【从诞生之日起,我就一直与这样一个存在为伴。】
【在能够学会辨认正面情感之前,我所能接收到的,只有来自于“祂”的纯然负面的反馈——疯狂、混乱、憎恨一切、想要毁灭一切……】
【每天每天,传递向我这边的,就只有这样无限负面的信息。】
世界意识的声调非常平静。
可是从这份平静之中,乔温却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祂日日夜夜所承受的,那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苦和磨难。
【我和“祂”就像正与反的两极。就算生于诅咒的“祂”天生就能运用属于诅咒的力量,并试图以这股力量来影响虽同样是新生,但因为身为世界意识,成长速度十分缓慢,甚至最初连自我意识都十分模糊、根本无法像诅咒一样瞬间成熟起来的我,但在我几乎被负面情感冲垮、真的意识消散的时候,拯救了我的,是来自人类的、来自自然的、来自这整个世界的,温柔而美好,充满眷恋与爱怜,在呼唤着我、在挽留着我的,那无数曾经帮助了我诞生,令懵懂而自我意识单薄的我,也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那其中所有含义的,复杂而温暖的正面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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