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冥冥中,有块橡皮擦在瞬间擦过除了太宰治以外所有人的记忆,少女不仅自己消失了,就连在世界上的痕迹也被消除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有点意思,所以她当初其实是这么突然出现的,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次活过来呢?
此时的太宰治没想到,两年后,他真的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女。
那是太宰治叛逃港口黑手党的第二年。他摘了眼睛的绷带,在已故好友的劝阻下,试着去做名为“正义”的那一方。
学着温和地笑,学着将身上的荆棘和冷漠藏起来,所有血腥的过往被权力的运作下被遮盖起来,最终只会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按照约定,他将在一切条件具备后,加入负责管理“黄昏”的武装侦探社。
少女就是在他暗中洗白的第二年里出现的。
这一次,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成了他的邻居。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租客,名叫林桃,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少女的笑容带着种向上生长的活力,朝太宰治微微鞠躬。
而太宰治看着她,回以温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是太宰治,以后请多多关照了,林小姐。”
少女面对他的笑脸,整个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隔了两三秒,方才有些羞怯地匆忙撇开眼神。
——哦呀,她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
太宰治暗暗想。
——所以说,我的伪装算是成功了吗?
之后的事实证明,太宰治的伪装,非常成功。
因为就在认识后不久,他开始收到少女的示好了。
亲手烤的小饼干、做的双皮奶、鲜榨的西瓜汁……少女的示好很克制,带着单纯对异性的欣赏,只是表达,不求回答。而所有的小礼物,太宰治照单全收,只需要上下嘴皮一碰,来句客气话,再附送一个礼貌又好看的笑容,对方就会开开心心地离开。
接近起来是真的简单,调查起来也是真的没有头绪。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某天开始,他发现周围人总是不停地忘记她。
少女很快也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情况。那个傍晚,隔壁阳台上多出一个沉默哭泣的小小身影,她抱着膝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像过去很多个夜晚一样,爬起来,亮起台灯,架起画板,拿出了画笔和颜料。
“要好好画完,不能半途而废。”
杰出的听力让他从风中捕捉到了这句话。
她在一家画廊工作,正跟随着画廊主人学画画,这点太宰治一直知道,不过她在画什么,他并不关心。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相遇的过客,目前只是他对她身上“可能超出他预想的事情*”比较感兴趣而已。
抱着以上的想法,太宰治冷静地看着少女为了让其他人记住自己而做出各种各样徒劳的努力。
画廊老板因为忘记了她而雇佣了新人,她就去游乐场穿上玩偶服发气球,晚上下班后,她会去几个经常去的地方,和那些忘记她的人不厌其烦地重新认识、分别。
而每天一早一晚,她都要敲开太宰治的门,用有些小心翼翼地眼神和他聊天,给他送零嘴,在确认他没有忘记自己后,兴高采烈地离开,再因为外面的挫败而沮丧回到家里。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
到后来,太宰治甚至都开始好奇,她还能坚持多久。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背着背包的少女敲开了他的家门,将一副画递给他。
“我要离开啦,太宰先生,房租到期了呢。”
从上往下看,少女纤长的睫毛让人想起抖动翅翼的蝶,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打算去华国看看,以后可能很难再遇见了……总觉得要是不说出来会后悔,所以,太宰先生,我很仰慕你,希望以后你能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中,太宰治对着手里的画,沉默了。
房租根本没有到期,只是房东终于连合同和收过的房租都忘记了而已吧。
以及,原来她每天晚上重画了无数遍的那副画,画的是他。
画里,一个青年正调整着手腕绷带,侧身站在街头,沐浴在夕阳的余晖当中,明与暗的调和,显得格外的孤独,但因为色彩的运用,又很温暖。
这是一幅充斥着情感的画,虽然没有多么老练成熟的能力,但即使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也能轻易品鉴出它的美。
太宰治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缓缓定在了画作的右下角——那里有很小的一滩眼泪的痕迹,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这个是我不小心撒上去的水,嘿嘿,因为时间实在紧急,没法重新画一幅。”
少女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容里不见阴霾:“太宰先生以后也要多笑一笑呀,哪怕并没有感觉多么开心,但笑得多了,心情也会变好!”
“其实我都看到了。”
这一刻,太宰突然便不想和她粉饰太平了,主动开口问:“是因为最近有困难才想到离开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不用啦,我打算先换个地方找找答案,不行的话再来求助太宰先生吧。”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有些低落地说。
“……林君吃早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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