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君,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只是我展现给你的讨人喜欢的一个侧影罢了,非常片面,而且虚假。”
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告诉那个保持默然的白发大男孩:“我其实一点都不好,以后时间长了,只会暴露得越来越多,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缺点,会发现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美好的女孩子,终究只是泡影……”
这一刻,那些一起笑、一起疯的记忆在我的眼前飞速划过。
他嘴上嫌弃我是个拖后腿的麻烦却在我遇到麻烦时第一个赶到救我;他撕破特级咒灵的领域顶着耀眼的天光和我开玩笑;他变小被围攻时伤口不停流着血却只和我说送他的草编小兔子坏掉了;他跑去横滨给我买咒具木仓;他手把手教我用木仓、教我杀咒灵……
我永远都忘不掉他眼神清亮地看着我,说着“不能失去你”时的模样。
五条悟,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仲夏时分诧然初醒的美梦。
我们其实已经给了彼此当前的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
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这天,面对着面,我和五条悟保持着站立的动作,很久很久,直到日影缓慢移动,将我们全部拉入大片耀眼的灿烂中。
然后那个始终沉默的白发大男孩,终于开口了。
他说:“我不信。”
说完这句后,男孩转身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到过五条悟。
听说他开始频繁地出任务,仿佛要把先前落下的全部补起来,各地的咒灵都遭了秧,被杀了个片甲不留,高层倒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购买了各地的报纸,早出晚归,寻找各种租房和招聘信息,打算找到合适的就立马搬出去——做“窗”的这段时间,我攒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钱,足够在一个新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了。
“要是确定了新住址,一定要告诉我啊,”硝子凑过来和我一起看报纸,“放心,我不告诉五条。”
“没事,他要是问,你直接告诉他就行。”
我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问旁边刚做任务回来的夏油杰:“夏油君,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不要紧吧?”
“嗯?我没事,谢谢林君,”正在发呆的黑发男孩恍然惊醒,朝着我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只是因为连着做了好几个任务而已,不要紧的。”
“那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脑海中划过某个据说一直在连着做任务的身影,我暗暗吸气,安慰道。
“嗯,那我就回去了,再见,硝子,林君。”
“拜~”“再见。”
黑发大男孩渐行渐远,直到此时,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夏油杰开始更多地自己一个人做任务了。
不过,的确,从资源利用最大化的角度讲,两个特级咒术师搭档做任务,本来就有点浪费。
这么想着,我没有深究,继续和硝子探讨起一套看着不错的房子来。
冰山下的阴影在不知不觉变大,某个巨大的危险在悄然接近,然而所有的人都被一叶障目,没有及时看清事态正在急剧恶化。
后来再回想,我们将一切都看得太理所当然了,所以现实才会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们一个无比响亮的巴掌。
我清楚的记得,七海健人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天气里跌跌撞撞、满脸是血地回来的。
和他一起回来的,是灰原雄只剩下半个的尸体。*
第三十九章 死亡是什么?
是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笑,听不到他元气满满的声音,从此世间再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在我最弱小的时候笑着鼓励我其实超厉害,会认真地说我有一双很坚定且温柔的眼睛,所以他第一次见面就想和我成为朋友。
那些一起躺在盛夏草坪上,吹着风,七海嫌灰原吵,灰原就吐吐舌头自己数天上的云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完整的拼图永远地失去了一角。
咒术师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
即使见识上千百遍的死亡,我也依然接受不了身边人的死亡。
灰原雄的葬礼举行得很低调,他的父母只是两个人普通人,鬓角染满了生活的风霜,搀扶着彼此,含着泪感谢我们一直以来对灰原的照顾。
“那个孩子啊,总是爱说什么,‘想要尽力做到自己可以做的事,这样就会很开心*’。”
灰原阿姨脸上的笑容苦涩中带着骄傲:“他也算是死在了自己的理想里,而不是带着压抑心之所向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想来一定不会感到后悔吧。”
冰冷的灵柩前,灰原雄的妹妹正认真地擦拭着哥哥的黑白相片,我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相片的玻璃上,又被小女孩不厌其烦地擦干净,那张相似的清秀娃娃脸绷得很紧,肩膀却很细微地抖动着。
我没忍住,拍了拍她幼小瘦弱的脊背,结果就看见,她剧烈地颤了一下,然后抱住哥哥的相片放声大哭起来。
而旁边一直故作坚强的灰原阿姨,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终是骤然崩溃,猛地弯下腰,双手捂脸,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后悔啊!!!我后悔啊!!!我为什么要同意他去当什么咒术师!!!他才只有16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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