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与江虞有关的所有事。
江虞垂眸不语。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程苏然低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能感知到江虞的全部情绪,那如岩浆喷涌的情绪,与曾经提到家庭的她一样。她想去牵江虞的手,去抱她,告诉她这不是同情。
但她忍住了。
程苏然,清醒一点。
“江先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轨,叶女士和他离婚后再嫁,有了新家庭,一开始我生活在农村外婆家,后来叶女士为了让我照顾同母异父的弟弟,把我接过去,再后来……”
江虞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到最后喘不上,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
“再后来我跑了。”她抬眸笑,说得云淡风轻。
程苏然怔怔地凝视她,心底涌起惊涛骇浪。
跑。
她对这个字很敏感,一说跑,立刻便能联想到逃跑,继而想到自己,从小山村逃到大城市,从寄人篱下到迁出户口,逃跑成功。
可如果生活是美好的,幸福的,人又为什么要跑呢?哪怕是能凑合过下去,也不至于逃跑。
只有最极端的可能。
她太熟悉了,太明白了,她知道,什么都知道……
程苏然盯着江虞,暗暗咬紧了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清醒一点。
“然然,我让阿姨买了你喜欢的菜,晚上在这里吃饭好不好?”江虞唇角噙着温柔的笑,一如平常那般,冷静,平淡,仿佛刚才所说只是别人的故事。
程苏然拉回思绪,松开了拳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所以江总是为了让我过来吃饭,对吗?”她注视着江虞,目光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江虞假意不知,无辜地挑了下眉,“什么?”
“你故意把手表落在会议室,被我们公司的保洁员捡到,又故意找借口让我亲自送过来。”
“……”
“江虞,你好幼稚。”程苏然叹气。
“……”
江虞笑容凝滞,眼眸里蒙了层灰,晦暗不清,半晌,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嗯,是我故意的。”
“因为想引起然然的注意。”
“想见到你。”
她抬眸苦笑。
程苏然抿紧唇,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彼此无声对视。
许久,程苏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接通,她侧过脸去,“若弦,晚上我跟客户在外面吃饭,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吃。”
客户……
江虞皱起眉。
“嗯,我会注意的,你放心,肯定不会喝酒。”
“不用,小孟接我。”
她眼中含笑,语气绵软,仿佛电话那头忧心记挂的是爱人。江虞心里泛酸,默默不吭声。
等程苏然挂掉电话,她忍不住问:“吃饭也要报备吗?”
“不想让她担心。”程苏然顺口说道。
对待别人的关心与照顾,她能做的便是百分百回报,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单向付出,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任何感情都是双向的,需要得到回应才能维持下去。
江虞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胸口猛然刺了下,生疼生疼的。
“这扇门后面是什么?”程苏然收起手机,抬了抬下巴,指向面前那扇白金色双门。
江虞藏起情绪,淡淡一笑,“是主卧。”
“哦,那……”
程苏然沉吟片刻,想说那就不看了,主卧通常属于私密区域,这人也不见得愿意给她看。
“进来看看吧。”江虞伸出食指,在门锁上轻点了点。
——嘀
双门缓缓向两边退开。
一个另类而陌生的世界展现在程苏然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衣帽间,足有三十多平,四面环柜,灯光明亮,整齐有序地挂着、摆放着不同类型的衣服和背包。
往里走,左边是半开放式书房,右边是卫生间,斜前方通向小健身房。
最后来到主卧室。
地毯上,窗台上,沙发上,还有两米宽的大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兔子玩偶,有的半人高,有的手掌大,灰的白的,垂耳的竖耳的,吃萝卜的,戴发卡的……
到处都是兔子。
程苏然惊得目瞪口呆。
这?
她眨眨眼,转头看向江虞,愈发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然然,能帮我一个忙吗?”江虞似乎并不在意,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眸里微光闪烁。
程苏然佯装淡定地挑眉,“什么?”
江虞走到桌柜边,拉开底层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透明盒子,轻轻放在小圆桌上,再拿掉透明盖。
一座残缺的黏土模型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小小的花园,小小的秋干,小小的T台,小小的人,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只是断裂了几块,零零散散堆在那里,孤寂又可怜。
程苏然瞳孔骤缩,颤抖着伸出手指……
[左边是你的事业,是大家看见的你,右边是你的生活,是我看见的你。]
[姐姐,你还喜欢吗?]
记忆里的声音,记忆里的画面,穿过了时间的长河来到她的耳边,她的眼前,像奔腾汹涌的洪水,冲毁了此刻她筑起的心防。
这是她送给江虞的……
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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