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滋味还犹在耳边呢,大家的心里阴影皆是一片一片的,本以为这位老祖宗就这么得过且过不会处置他的孽徒了吧,谁知又送了他们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大惊喜,他当真是要罚这个为祸苍生大逆不道的孽徒了。
一时间,众仙都不知是悲是喜,但又不免感叹,曾经的帝神终于回来了,明晃晃的给他们演了一出什么叫做冷血无情和翻脸不认人。
所以,漫天神佛众多,却皆如在自己的洞府打坐那般,闭嘴不言,静静的看戏就好,这也是唯一一次,在这么浩大的天劫面前,前来观瞻者无数,却也是空前绝后的安静的原因。
众仙神看了看玉帝又看了看二郎神,大家还是投去了顶礼膜拜的目光,这个时候还敢勇于发言的那就是英雄啊。
北帝好似从不屑于跟他们比神力,因为他真的是用不上。三言两语便已经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了,大杀四方的言语,对着那些终日抱着天规戒律清心寡欲的啃了数万年的老神仙来说,那是直击灵魂的致命伤害。
而且,此后众神似乎都形成了一种默契,大神你还是能动手时就动手吧,您可别说话了。宁可被你宰了,也丢不起这一张张几千岁甚至是几万岁的老脸了。
北帝轻描淡写的瞟过玉帝又瞟过二郎神,看着狐魄儿轻飘飘的问道:“你可知错?”
同样的话语玉帝说来,遭到了一顿讽刺,可是由北帝问来,刚才那只嚣张的狐狸立刻秒怂,她还有点感谢刚才二郎神的那一击,反倒是祝了她一臂之力,忍着痛的滋味比痛出来的滋味可是更难受。
她的面色早已惨白,双膝也已没什么力气,但却仍颤颤巍巍的再次磕头道:“弟子知错,诚心悔之,还望师尊息怒,莫要……”
“我又不是无知的娃娃,何须你来哄?”一声怒喝,一条雷闪,直劈在狐魄儿身上,漫天天雷再次上演了一次摄天震地之势。
狐魄儿的一缕人魂坠落在雷泽山,而她也随之落在了拜仙山。
随着滚滚天雷浩荡的落下,一起消匿于天际的还有一缕洁白通透的轻魄,也随之散于天际。
众神惊愣!!!
北帝不以为意的望了一眼下界,清清冷冷的道:“我以一魄护万民安康,她有罪亦是我之过,理应同罚。”
北帝说完又看了看那悬于拜仙山之上的漫天天雷一眼,便转身离去。
而他们不曾察觉到的是,北帝的两魄已经离了本尊。一缕是他们看到的,一缕是同雷劫一起悬于拜仙山上随后又匿于无形的。
大罗天紫微垣内。
“一魄护万民安康,一魄震雷劫之上。你怎么会用自己的一魄替她去挡那万千雷劫的?”
北帝看着手中重新凝结在一起的指环脸色清冷,十分不悦的道:“还不是受了你的影响,是你让我徇私了。”
识海中那一缕执念笑了,他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堂堂帝神,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
北帝脸色更冷,斥问道:“我做什么了?”
“嗯,你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巧合的去了一趟竹舍,又受了我这个废物的影响,做了一些你这个上神最不屑的事情,但是,”他说:“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冤枉,你做的那些事情可并不是我的本意,可你做了,我还有些心喜。”
北帝不吭声了。
“你知道,这颗指环,是什么吗?”识海里的人说。
北帝划过那条裂痕,灵流在不断的注入,可无论怎样都消不下去那裂过的痕迹,他有些烦躁,第一次觉得喉咙里有些堵,有些酸涩,那载满星河的双眸也暗了许多,说出的声音都跟着沙哑,“我知道,是她的残魄所化,那本源之息,几近消无了。”
识海里的白无泱顿了顿,突然也变得愤怒,低吼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碎了它?”
北帝手中的灵流在不断的增强,他亦是怒道:“因为这不是送给我的,它是送给你的。”
“……可笑。”他的声音忽的有些哽咽,“你怎么会这样想?”
北帝眉头皱起,那条裂痕仍旧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他深呼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说:“你们初见时,她随意的送你个石头,后来又被她丢了,她说,今后送你个更好的。所以,不是送给我的,她是送给你的,送给白无泱的。”
白无泱的执念突然一顿,“你记得?”
北帝忍着怒火,仍旧执着的修补那个指环,“只要是你白无泱的记忆,现在,我都记得。”
白无泱的执念微微怔了许久,一瞬间,那抹执念在他的识海里竟化成了人形。
那个白衣少年风姿依旧,只是眸光更加黯淡,他的影子又在开始慢慢变浅慢慢消无,渐渐的也化作了星星点点彻底的溶进了北帝的识海里。
那缕执念在消散的最后一刻轻声叹道:“如此便好,我就怕你记不得,她待你甚好,莫要再负她了,她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寻了一个不该去寻的人,遇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守了一个不该守的人,也护了一个不该护的人,心中之人,皆为一人亦是害她最深的那个人。”
北帝的灵流散尽,那抹难以融合的执念也已不复了,但那个指环上碎裂的痕迹仍在,随着灵流散尽,他的心又痛了。
雷泽山中,有一孤影在默默的受着那周而复始的天罚。
雷电穿心之刑,雷声刺耳,电光夺目,即便是神也不可近其天罚之地半寸半步。
一抹紫色的身影停在结界外,此刻,那个自以为清心寡欲的帝神才忽感心伤。
他突然想闯进去,将那个毫无意识的受罚的人魂救出来,他想将她拥进怀里,护在怀里,什么惩罚都来罚他好了。他后悔了,看着那穿身而过的雷电,他悔的泪流满面,悔的肝肠寸断,悔的撕心裂肺……
他刚要纵身越过雷劫,却被一把巨大的拂尘挡住了去路,他被拽的一滞,回头怒视着来人。
太上老君将拂尘收起,笑着说道:“好大的杀气。”
他转眸看向狐魄儿,又颇似高深的笑道:“北帝这样罚她,倒是帮了她一把,你如今再去救她,那就是相当于害她了。”
北帝倏的双眼一闭,忍着剧痛,方才想起,若要洗清狐魄儿的罪孽那是必须她亲自受此刑罚的,任何人都无可代替。
太上老君点了点头,“北帝亦是想起当初让她受这刑罚的本意了吧,若是看着心里难受,那便回去吧,反正她这缕人魂是什么意识都没有的,看不见你,也感知不到你的存在。”
那个正在受天罚的人魂手脚被绑着锁链,周身布满了业障,又一道雷电击穿她的心脏,她的身子抖了抖,瑟缩的颤了颤,总想挣脱锁链而逃走,可……她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每每靠近结界,都会给她带来更加枳焅的惩罚。
她在害怕,她真的也会害怕,天雷下的她显得好无助,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突然看向了他,他的心猛的一紧,太上老君摁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她看不见你。”
可就当老君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看见狐魄儿向他这边动了动,那个眸子里有光,是泪光闪闪,她声音颤抖的说:“我痛,你能帮帮我吗?请你帮帮我好吗?直接杀了我吧,我不想活着了,救救我,求你,求你救救我……”那个铁链的声音,皆数声声的回荡在了他的耳边,被她挣扎的唰唰作响……
他怔住了……
太上老君也怔住了……
那个眼神不假,那个目光也不差,她看的人就是他,求的人也是他,失了所有意识的人魂竟然能看见他……
某个上神早已没了什么神的尊贵与高傲,那眼尾猩红,双拳紧握,条条青筋暴起,他此刻比谁都恨不得撕了这个结界,毁了这个惩罚。
这太痛了,天雷剐的是她,但也剐在了他的心尖上。
太上老君叹了口气看向他说,“她只是看着这边而已,那缕人魂是不可能有意识的,走吧。”
北帝随着太上老君而转身,可刚刚走了两步便又怔住了,他忽的转回身,没错,她若没有意识她又怎么会知道疼呢,她若看不见他,为什么刚刚又撕心裂肺的喊他别走呢?
“别走——”
仅仅二字,就能将他这颗自认为冰冷的心刺穿,他要转身离开她喊他别走。
别走,别走,他没有听错,她是在唤他,那一身的业障还在环绕着她,那漫天的惊雷也在不由分说的刺穿了她,只有这些业障消散后,这缕人魂才能会回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也只有这些业障消散,才能洗清那一身的污脏。
神若心狠不难,一念之间,他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她没再唤他别走,不要离开,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前方有些许疑惑,明明刚才的人影还能看的真切,怎么现在就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了?
她问:“你坐在那里干什么?真的不走了吗?”
那个有些虚无的影子点了点头笑道:“嗯,不走了,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