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愿放弃掉天枢塔校毕业生的身份,以三等兵身份入伍。
校长抬起头,她摘掉鼻梁上的眼镜:
“好,我同意,我没有理由拒绝你。这里是相关表格,我给你准备很多天了,现在你只要在上面签字就好。”
“谢谢校长!”
史薇没想到程序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她终于露出这些天第一个微笑。
这一年的毕业演讲现场,出现了一个三年级生的身影。她就是史薇。在众人的注视中,她走上讲台,对着大众敬了个军礼。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各位教员,各位战友,大家下午好,我的演讲题目是,冲破巴列夫防线——职业军官的思维之道。”
“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为长期占据西奈半岛,修筑了大名鼎鼎的巴列夫防线。这条与苏伊士运河连为一体、被以色列人骄傲地称为‘沙阵’的漫长沙堤,高达二十余米,沿线构筑二十余个据点,辅以机枪、火.炮和地.雷.阵。更有能将苏伊士运河变为熊熊火海的火障威慑着埃及军人……”
史薇滔滔不绝,她从巴列夫防线讲到巴伦支海上空手术刀事件,从僧格林沁的骑兵讲到法国的马奇诺防线。她的叙述流畅无比,谈吐清晰,消瘦的脸上那目光坚毅的眼睛更为她的演讲添了几分光彩。当她讲完再度敬礼时,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不断。
教员站起来,动情地说:“史薇,你是我们天枢塔校遇到的最好的学生,你注定要在哨向军事史上写下浓彩重墨的一笔。”
随着毕业日期的临近,五零一宿舍的部分人也渐渐知道史薇即将提前毕业的消息了。只是她们都默契地瞒着盛毓潼。从史薇近期不停回避盛毓潼的表现看,她们不难推断出两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盛毓潼傻头傻脑,史薇又闭口不言,大家什么都不好问。
终于到了毕业前夜,史薇又一次无视盛毓潼后,龙仪忍不住了,她拦住史薇:“史薇,有些事你真不打算和盛毓潼说清楚吗?”
“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史薇就要推开龙仪挡住自己的胳膊,龙仪不让,两人僵持住了:“我是看出来了,史薇,你喜欢盛毓潼……你现在要毕业了也不告诉她,什么话也不和她说,你不怕将来后悔吗?”
“我说了,我已经没有心思,更没有资格去顾虑这些了,”史薇两眼发红,“他们欠了我两条人命。”
“但你本来可以把自己的一生过得更好,”龙仪说,“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史薇深深看了龙仪一眼:“龙仪,你是个历经苦难的明白人。可我不是,我宁愿沉浸在痛苦里永远都不要清醒过来。”
“史薇,别怪我说得难听。不管什么人,一生都只活一回的。希望你做的选择,能让你临死的时候不会后悔。”
史薇双眼通红,一字一句。她说,绝不后悔。
毕业这天终究还是来了。这天,上苍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下起了瓢泼大雨,从深夜一直到凌晨。史薇从床上爬下来是,窗外的雨密得看不见对面的楼。
除了盛毓潼,其他人都起来了,她们装束完毕,等着史薇。
“你们怎么起来了?”史薇小声问。她没有问盛毓潼。
“别担心,我给她喂了安眠药,她醒不了的。”龙仪老道地说。
史薇勉强笑了笑。她无力去想更多的事情了。这些天复仇的事情冲刷着她的脑海。她常常睁眼到两三点,心跳过速会有种濒死感,凌晨尤甚。
她想不到别的。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龙仪说,“我最后问一次,叫不叫醒盛毓潼?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别叫了吧……”
其他人都不会懂得这段对话的意义。封之蓝对盛毓潼昏睡的事情很有异议,但是药效发作,盛毓潼睡得太沉,封之蓝没有叫醒盛毓潼的办法。
龙仪还是不忍心。她强硬地拉着史薇走出了寝室大门,大门外,作战指挥系的学员们顶着暴雨都来了。龙仪在史薇耳边轻声说:“好好想想,想想她会有多恨你。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史薇笑起来:“龙仪,谢谢你。”没想到龙仪激动起来:“装什么情圣?”她见过史蔷……但是——
但是现在,也许就是制止那个错误的最好时机。
史薇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龙仪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史班长,我们来送你——”
“史班长——”
史薇欣慰地站在人群之中,这些洋溢着青春的脸庞温暖了她的心,是她在天枢塔校生活的鲜活记忆。
“谢谢你们,都回去吧!”史薇大声喊道。
“敬礼——”
大雨中,数十只白鸽齐刷刷飞上枝头,唱一支无畏的歌。史薇依稀记得,一年级初进校时,艳阳高照,她的小白鸽也曾唱一首无畏的歌。
她站定,缓缓抬起右臂,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可这双眼睛仍如来时一般坚定,还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在作战指挥系全体学员的目送中,史薇登上离别的大巴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雨水冲刷的后车窗上,她仍见得到那些充满青春洋溢的小白鸽。她相信,即便有一日,它们四散在祖国各地,也会凭着高昂急促的鸣叫认出彼此。
史薇缓缓翕动嘴唇,她想了很多,怀念了很多,恨了很多。这一切最后都化为一种坚实的力量,和着心脏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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