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只见草屑乱飞,沙尘狂舞,两支队伍在山谷里对上。他们阵势浩大,个个身披铁甲,战意凛然,但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的脸色并不健康,体型也不是成年男性的健壮,而偏向于瘦削,几乎要被压垮在铁甲里。
领头人高举长矛,大呼一声:“冲啊!”
双方好像黑色的蚂蚁汇成一片汪洋。纷乱的脚步声,长矛入肉的惨叫声,鲜血四溅的痛呼声,无一不像激烈的鼓点敲在阿瑞斯的心上。他闻着战场上的血腥气,只觉得心醉神迷,当下顾不上波塞冬和安菲特里忒,手持铜矛从山坡上疾冲下去,冲进了混战中。
说是“混战”,这个词语用得一点不假。战斗的双方好像没什么秩序,只凭一股“赢”的精神在厮杀,他们用长矛戳穿对手的胸膛,同时也被对方的武器收割性命,不一会儿,战场上就倒下了一大片。
阿瑞斯的加入使局面更加糟糕,他被双方祭祀,所以非常热心地“帮助”战斗的双方。他用长矛刺穿克里特人的肚肠,一扭头,又把带血的武器架在了卡里亚人的脖子上。为了帮助双方“赢得战争的胜利”,他还分别赐予他们战神的祝福,让他们更加狂乱,更加悍不畏死。
山谷里的厮杀响在耳畔,波塞冬望着那堆积成山的尸体,再闻一闻那冲天的血腥气,只觉得心神震颤。他毕竟生长于21世纪,习惯了和平与安定,此时看着这无比残忍的一幕,完全无法接受。
他试图告诉自己。
波塞冬,你现在是一个神明,你应该站在神明的角度考虑问题。
——战神挑起战争有错么?
波塞冬挑不出阿瑞斯的毛病。
他不该阻拦他。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阻拦阿瑞斯,但是情感上,他仍旧把自己当作一个人类,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响在耳朵里:“我能帮帮他们么?”
他不知道自己在问谁,是问自己的身份,还是问自己的心。
但是有一道声音回答了他:“你能。”
波塞冬愣愣地望过去,望进了安菲特里忒灰蓝色的眼睛里,那温柔的灰蓝色将他包裹住,洗去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让他缓过气来。
“做你想做的事,你可是海皇波塞冬。”
安菲特里忒这样告诉他。
他甚至还体贴地给他找了个理由:“因为阿瑞斯的过失,我们受到了斯芬克斯的攻击,我们应该给他一点回敬,这是合情合理的。”
他给足了波塞冬勇气,也给足了他理由。
波塞冬用微哑的声音回应他:“谢谢你,安。”
他的心里有了决断——
阿瑞斯正在战场上狂舞,突然察觉到浩荡神力的逼近。他拿一双杀红了的眼睛望向山坡上的波塞冬,只见他三叉戟指向战场。瞬息间,属于水的潮湿的气息冲淡了血腥味,一条河流凭空出现,横贯在两支军队之间,把他们分隔两地。
有几个没分好,还在扭打。伙伴们正要上去帮忙,就见河水激荡,在岸上轻轻一拍,好像伸出透明的手一般,轻轻一拨,就使两军分明,不再混乱。
这……是神降?!
战斗的双方纷纷愣住,片刻后,他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向不知名的神表示虔诚。
阿瑞斯:“……”
几个小时前,阿瑞斯才听他们这样向自己祷祝。
这才几个小时,他们的信仰这么容易变化?!
阿瑞斯气结,他还未尽兴,自然不甘被波塞冬搅局,还要催动神力,使双方战意汹涌。然而他刚刚准备挥动铜矛,就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他反应灵敏,往旁边躲,仍被箭矢擦破了手腕上的皮肤,划了一长条血口子。
阿瑞斯望向羽箭射出的方向,只见安菲特里忒居高临下,手持银弓,正目光淡漠的望着他。
——好,很好!
两个男神主动和他结梁子,跟他们打架,岂不比在凡人中砍瓜切菜来得有趣?
阿瑞斯被挑起了更加澎湃的战意,他丢下迷茫惶恐的两支部族,疾步冲向山坡,要找波塞冬和安菲特里忒战个痛快!
波塞冬并不怕他,从他阻止阿瑞斯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与他交战的准备。
但他不得不考虑安的想法,他问他:“安,你怕么?”
安菲特里忒闻言,只沉声回了他一句:“我敢拿箭射他,就敢与他对战。”
波塞冬望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安眉宇间的凛冽让他变得更加帅气了。
他笑了笑,说:“安,你这样子可真帅啊!”
安菲特里忒握着银弓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射出的羽箭也失了准头,他告诫波塞冬:“认真迎敌。”耳朵却是烫红的。
他想,波塞冬根本不必给他灌什么迷汤,就算他不夸他……帅,他也会帮他。
真是浪荡的海皇,又在撩拨他!
与此同时,克里特人的祭司已经卜算出了神的意志——只是偏差有一点点大。只见祭司从长袍里伸出枯瘦的手爪,颤巍巍地举向天空,用沙哑的虔诚的声音高呼道:“让我们聆听战神的意志,他要我们马上停止这场生存之战!”
祭司一连喊了三遍,众人从安静到嘈杂,又很快结束了议论,恢复成安静的样子。他们仰仗战神来获取战争的胜利,却又忌惮他的怒火,怕给自己的部族召来更大的灾难。尽管并不情愿,还是彼此搀扶,带上伤患,告别可怜的死在战场上的英雄,狼狈地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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