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迟睡在后座上,满身的懒倦和疲惫,唇周布有青色的胡茬,嘴角边的淤青褪去些许,颊侧贴一块创口贴。
“早上擦药了吧?”
“嗯。”
卞梨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通过高速的关口后,上午九点的太阳热烈至极,卞梨拉下遮阳板,开口打破车内沉滞的气氛。
“哥,我会尽快和段温解除婚约。”
卞迟闻言坐直了身子,他捋了一把头发,嗓子眼低沉“哼”了一声。
他别开脸看高速边光秃秃的风景,“你怎么不早点这样想?以我现在的钱,足够养你十辈子了。”
“我还不是不想看见方缚平小人得志的嘴脸,”卞梨顿了顿,“而且我和卞兴海有了约定,华宣影视,和涑市的别墅,都梁矜的东西,我得拿到。”
“卞梨,跟哥说实话,”卞迟专注看着妹妹的侧脸,生怕错漏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不是为了余漾?你以前也没有对它们上过心。不然我早就弄到手了。”
卞梨下意思地抓紧方向盘,长睫扇动,掩去眸中的神色变化,唇弯了弯,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为了自己。”
“……”
不是特别的纪念日。天安陵园如往常一般冷清。副驾驶放着一束沾有露水的清新雏菊,卞梨取出。又打开车后备箱,拿出两只提前准备的花篮。
卞迟提着花篮,走在前头,替卞梨挡去了部分灼人的阳光。
卞梨眯着眼往上看,台阶层层叠叠,梁矜的墓在十九层。
少女额角渗出汗液,她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抱紧了怀里的花束。
今年似乎有人比他们更早来。周围打扫得非常干净,上面也换上了新的照片。梁矜穿着旗袍,笑得高贵优雅,眼神中闪着骄纵的光。
卞梨的眼睛和她很像。
墓前摆了一束小雏菊,包装纸上的露水还没干,看样子前一位拜访者未离开多久。卞迟摆上花篮,卞梨将两束雏菊立在照片下。
深深叹了口气,和照片上那对沉静温柔的眼眸久久对视着。
“梁矜。”卞梨喃喃了声,肚子里本来存了很多话,现在却都说不出来了。
卞迟揽住她的肩,吸了口气,洒脱笑道:“妈,我们来看你了。”
他坦言近况,把能说都说完之后便沉默了。卞迟绞尽脑汁也再难想出些新的话题,卞梨蓦地开口喊道:“妈。”
她已经很久没有喊出过这一字眼了。一说出后竟像解脱了似的,压在心口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被移去。
少女的声音温柔又沉静,缓缓叙述着生活中的大小趣事。
卞梨白皙的鼻尖染上桃粉颜色,也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因为泪意。
风渐渐变大,天气变冷,两人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卞梨刚要拉开车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面的卞迟道:“除了我们,有谁会来看梁矜?”
卞迟拧眉想了会儿,随即摇头。
卞梨顿住手上的动作,说道:“去保安室。”
尽管最近人流量很小,但是要找一个陌生人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卞梨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但始料未及的是,那个人留下来了一张便签,要求保安转交给卞梨。
极有风骨的字,漂亮潇洒,卞梨能认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字。
还是一个极熟悉的人。
卞梨把纸折叠好,塞入口袋,对着卞迟道:“哥,你开车吧。”
卞迟想问些什么,但瞧见卞梨荫翳的脸色,还是把所有话咽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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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家,告诉你答案。]
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符号。
卞梨摩挲着口袋内略显粗糙的纸,它在手心里蜷着又展开。她默默怔神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上面印出一张黯然的脸。
卞梨突然发现,她对余漾的了解,其实真的很少。
但她不喜欢所有事被对方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卞梨微信发去一则消息。
[来别墅。]随后就把人拉黑了。
——决绝封上了余漾的所有退路。
卞梨让卞迟将自己送回家。车被他借去用,他的朋友说有个新客户。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
这幢房子是卞兴海准备的,住得离段温很近,但因为卞梨有意错开时间,同时段温常在夜店浪,和情人出双入对在酒店,所以两人很少见面。
她有给余漾一把钥匙,现在回忆起来还挺后悔。
真是主动找罪受。
余漾站在窗口眼见捏着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近,捏着玻璃杯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指尖都泛出冷白色。
心底酸得发疼,像被藤蔓绞紧,呼吸也痛。
卞梨撑着门框站在玄关处换鞋,室内留有余漾身上淡雅的香水味道。应该是来了。
米白色开衫毛衣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温柔,直筒裤,白瓷般的脚腕露在棉拖外头,后跟粉嫩。
余漾倚在餐桌边,端着杯子打量她。
卞梨径直绕开余漾往里走,去冰箱取了一罐啤酒,余漾亦步亦趋跟着她。少女脑后的乱发洒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出乖戾和不驯。
卞梨不在意后面跟随的影子,快步走到了餐桌旁。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道:“你看一下。”
余漾把合同拨到一边,目光中笑意浅浅,看着对面优雅翘二郎提坐着的少女,唇弯了弯,扯出一个微笑,“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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