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把身体控制权交给银灰了,兄妹俩相处没个几天是不成的,他也就打算睡过去,结果……这算是什么……?
“老爷……”
角峰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劝起。
进退两难。
同意,代表对妹妹的生命和选择权的漠视,放弃——直接给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按帽子的机会,把还没有积攒好力量的他打垮。
是舍弃一个亲人,肩负愧疚撑起家族,还是直接舍弃可以翻盘的力量,功亏一篑……
前者更划算一些。
把干员们的档案熟记于心的黑羽自然明白银灰的选择。
而且为了配合银灰,初雪不止不能放弃,还得拼尽自己的全力去遵守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的准则,直到到达终点——若是途中累到在路旁或是直接死亡……那也是没办法的。
不能给别人留下出手的理由。
黑羽不打算看盟友挣扎痛苦的样子,转身穿过门离开了。
他身后的白发男子骤然抬眼,似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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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性格温软,与热爱冒险的妹妹不同,她比较喜欢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摆弄自己喜爱的织物,偶尔抿一口自己喜欢的茶。
黑羽的表情有点奇怪——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随便一走,就正好路过了初雪所在的房间。
门并没有关上,里面的少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黑羽看了眼桌上的茶杯。
茶已经凉了,在偏冷的环境中没有飘出雾气。
黑羽不打算深入了解干员过去的回忆——这没有必要,既不能给他带来干员更多的了解,也不能让他在派遣别人出战时多留一份廉价的同情。
他抬脚打算走,却被初雪叫住了:“谁?”
那双没有被杂事压得暗沉的灰眸倒映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白发少女迟疑了一下,还是再次询问:“谁?”
黑羽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话,也不清楚初雪到底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回应,眨了眨眼后,索性坐到了少女身旁。
沙发很软,黑羽感觉自己微微陷了下去,却没有看到自己压出的褶皱,旁边的少女若有所觉,狐疑地打量着身旁的空气,还伸手捞了捞,什么也没捞着。
被硬核掏心的黑羽:……
哪怕事实已经确定了,银灰也不可能马上赶过来——他需要考虑说辞,以及让人给初雪做好准备。
少女时不时摸一摸旁边做工有些粗糙的小玩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与罗德岛里的圣女没什么两样,光是看着她蓬松的长发,和平和的灰眸,就有一种整个人安定下来的感觉。
黑羽看着初雪用克制的动作灌下一大口冷茶,觉得小姑娘自己心里估计也有数。
“……为什么是我呢。”
难喝。
想要把杯子砸下,想要回房间锁门,想要塞住耳朵不管不顾地睡过去。
大喊大叫的话,哭泣的话,哥哥说不定会放弃那个决定。
各种各样的念头翻涌而出,光是在这里多待一秒便是难以忍受的煎熬,明明自己明白始末,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但还是……
不甘心。
不甘心……
如果是恩希亚的话,哥哥说不定会心软吧?
她的表情控制无疑是极好的,若不是手上的小动作,黑羽还发现不了她的情绪波动。
与干员们都极为娴熟的博士叹了口气,哪怕是做无用功,他也伸手去顺少女的头发。
初雪很喜欢被拥抱和温柔的梳头发的感觉,但她几乎不怎么说,也就是休息的时候黑羽哄小孩顺手了,也给初雪来上一套,才发现干员的小喜好。
是了,没人会去劝哥哥的,家族利益大于她,她现在孤立无援,连反抗都是无理由的。
不能哭,要平静下来,面对哥哥,然后答应下来……然后,决裂。
反正,她一无是处。
没有恩希亚那么讨喜,也跟不上周围的小姐时髦的话题,更没有绑定一个权贵给家族带来力量……
少女表情平静地面对了兄长,一段无意义的应和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黑羽想了想,还是没再失礼地跟过去。
让小姑娘和她的「秘密基地」告个别吧。
他不由得想起往事。
有一次他结束工作,发现作为助理的初雪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抱着休息的顺路找找的心态,拿着两杯咖啡到处闲逛。
多亏喀兰贸易的三兄妹的喜好都意外的相似,他才在甲板视线死角的高处找到了这位任性的助理。
「咦,你怎么找到我的?啧,我要把你的脚趾冻上……!」初雪像是炸了毛的猫,往角落里缩了缩之后,气恼地举起了铃铛,已经开始念念有词地祷告了。
黑羽一时间不清楚这孩子是真的开始准备攻击他还是只是装模作样,但还是反应迅速地举了举手上的热咖啡:「喝吗?」
「……唔?咖啡?给我的?」
初雪缓缓收起铃铛,语气温和了下来,重新恢复成黑羽熟知的软乎乎的圣女。
黑羽把咖啡递过去,作为交换,初雪尾巴扫了扫旁边的空地,示意黑羽可以坐下。
「谢谢。」
初雪捧着马克杯,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她的小半张脸已经埋进了自己特地扯长的高领毛衣里,只露出了灰色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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