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民是突然冒出来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这些灾民便因饥寒交迫而甘愿冒着被当成袭击者当场击杀的风险,一个劲儿地往车队中心挤。
士兵们正要举起手中的兵器驱赶流民,高马之上的大将军便一挥手,制止了士兵们的举动。
衣不蔽体满身泥垢的流民匍匐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官爷,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我们庄稼都被大水冲毁了,粮食也全都上交给了朝廷,我们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方尘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眉宇间似有些难过与悲伤之意。他转头看向仲墨州,那小兽般干净纯粹的眸子里似是会说话一般,在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给他们一点吃的吧。
可是,赈灾粮食还未送到昙州就先行发放了出去,届时将会有更多的流民从昙州一带赶来。
等到那时传染扩散开来,流感暴发便就很难收场了。
方尘栖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赈济救灾的善事,仲墨州有他的考量,而他没道理去为难一个难办的人。
就在方尘栖不忍再看下去,打算放下窗帘退回马车里时,便就听到大将军仲墨州开口道:“分发些许干粮给他们。”
灾民们一听到这句话便纷纷亮起了双眼,不住地磕头谢恩。
少年也不自觉地瞬时撩起眼帘,将视线重新落回仲墨州的身上。
对方面上神色极为平静,半点情绪未显,只道:“分发粮食可以,不过往后你们若还想要食物,须得以劳动来换取所得,明白?”
此言一出莫说灾民,就连正打算去取干粮的士兵们皆愣了一愣。
朝中拨下的粮食本就是为赈济灾民而发放的,如今却要受苦受难的灾民们用劳动力来换取粮食,这是哪门子定下的规矩?
闻动静而来的六皇子听到仲墨州这番话,也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似是明白什么一般,下令道:“就按贺将军说的办。”
六皇子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什么意见都不敢有。
车队也暂时停下了行程,一群士兵们开始忙着发放粮食,待灾民们吃饱后还得检查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好分配工作。
所有高烧发热的,便立马隔离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大将军仲墨州下了马,到一边安静没人的空地上闭目养神。
六皇子下马后倒没寻个干净地方坐着,而是在观察眼前忙碌的场景,兀自沉眉思索着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都还没到昙州一带,遇到灾民就越来越多了。照这样下去,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食肯定会越来越少。届时别车队还没到昙州,粮食就都分发完了。
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才是,没过多久,六皇子脑子里似是突然冒出一个解决方案来,眉间微锁的痕迹也逐渐舒展开。
他径直朝贺将军走去,停在他身旁靠近了说着些什么。
仲墨州好像是认可他的想法一般点了点头,一直以来严肃冷冽的神色竟也有稍许松动的迹象。
刚从马车上下来,打算透透气的方尘栖正好看到这一幕场景。那身形修长眉宇间带着皇家王室独有的尊贵与气度,却一点都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倨傲无礼和自命不凡,反而还谦逊温和平易近人。
此刻六皇子似是因得到大将军的赞同与认可,面上不自觉地带着些许愉悦与欢喜,伸手搭在了仲墨州的肩膀上,贴身靠近同他说笑着。
仲墨州性格阴晴不定为人冰冷,且最不喜与旁人过分接触。如今他竟任由别人搭在了他的肩上,笑着同他说话。
方尘栖微微眯起了眼睛,眉间也逐渐锁了起来。
到了昙洲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进城,因为原先道路两旁那些受天灾影响,而无家可归的灾民都早已被驱散了个干净。
昙州太守知晓朝中派人来此赈济救灾,早已在府中打点好一切,为六皇子接风洗尘。
甫一进太守府,这占地不大的府邸也没几个侍候的仆从与婢女。整个太守府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就连设下的接风宴都是太守夫人亲自下厨,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端出来的碗筷还都有缺了一角的。
方尘栖默默地端起那有残缺豁口的陶碗,心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若不是早就知道昙州太守贪|污腐.败搜刮民脂,克扣朝中拨下的银两导致河坝决堤,在坦洲接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后直接将百姓的良田庄稼都给淹没了。他还就真以为这太守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在昙州出现天灾人祸时把所有粮食都发放完了,与百姓同吃苦受难挨饿受冻呢。
装,真会装。
也怪不得那时候来的途中本还有疑虑的六皇子,结果见了太守一家的情况便开始有所动摇,还真就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在被瞒了近半个月后才从被大水淹没后泄洪的湿泥地里,救下的半大少年口中得知事情真相。
而后六皇子盛怒彻查此事,在数日深察暗访下,果不其然查到了太守藏着民脂民膏的真□□邸。
若不是当时六皇子一连数日连轴转,还以皇子之躯深入灾民群众中探访,也不会因免疫力下降而感染了风寒,最后于回朝途中不幸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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