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没忍住。
跑掉了。
从一个地狱落入另一个地狱。
直到喻夏救了她,让她得以捡回一条命,站在季清风的面前,那是薄菀最后一次对亲情抱有希望,她想,只要外公能一直对她好,她长大了一定会留在季家,留在外公身边,她会很听话。
可是。
偶然情况下,她又得知了,原来自己与父母的那个小家庭之所以破碎……
与季清风的袖手旁观有很大的关系。
他这样在蒙城手眼通天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季欢的处境?可他始终记得季欢要跟个穷小子跑的事情,决意要给她一个教训,以为等那些人将穷小子逼走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没想到。
季欢疯了。
于是他龙颜大怒,让那些顺了他的意、却又做的过火的人,永远离开蒙城,他就像是古代高高在上的皇帝,因他的一念,可以赏人生、赏人死。
又过了几年,薄菀渐渐听说了季清风当年的情史,原来他最喜欢的人就是季欢的生母,然而当年对方被家里的主母刁难时,他从未帮过,以至于后来季欢的母亲生产条件那么差,又难产而死,他震怒,将自己的结发妻子休弃。
多么熟悉的故事。
如今他用一样的手段放在薄菀的身上,只要她乖乖地听话,永远在他的身边当最漂亮的、最会摇尾乞怜的那条狗,他就会给她一切荣宠,但只要她叛逆……例如喻夏的事情,他就会用尽所有手段,让她尝到离开这温室的后果。
季家诸多儿女当中,只有季风起完美做到了他的标准,可惜,他看不上。
季兴承野心太大,他又畏惧。
而季棠合光有脾气没有脑子,更不是他喜欢的女人所出,他也不喜欢。
只有薄菀,是他万里挑一培养出来的,自以为最好的接班人。
*
洪叔看她在病床前久久站着,忍不住上前道:“如今惦记着老爷的,只剩下菀小姐了……您能过来,老爷一定很高兴。”
薄菀垂眸站在那里,漂亮的、传了三代的琥珀色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她用余光瞥了眼心电图机器上的数值,过了半晌才慢慢道。
“外公要是知道我来做什么——”
“应该就高兴不起来了。”
洪叔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她想说、想做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往她的方向再走近一步,似是担心她做出什么对季清风不利的事情。
并且连神情都为之一变,又惊又怒,仿佛不理解为什么之前薄菀是那么孝顺,而今只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就变成这副六亲不认的样子。
他忍不住小声提醒:
“菀小姐,您不要受到一些人的教唆和挑拨,对老爷子有怨言,他对您的好,您可是知道的。”
薄菀觑见他的动作,勾了勾唇,重又看回病床上的人。
“我知道。”
“您放心,我今天来,什么都不会做……”
“我只是想看看,外公这一生操控了那么多人的生死,能不能将他自己的生死也握在手里。”
洪叔有心再说两句。
薄菀却后退一步,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就盯着那心电图的仪器发呆,听见那一声声有节奏的“滴”、“滴”动静。
洪叔摸不清她的想法,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耳闻,知道她不似从前表现得那么无害,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做些什么,于是有意无意地提醒老爷子对她的恩惠。
“老爷曾经为您修改过一次遗嘱——”
“我知道,”薄菀慢慢道:“等哪天郭律师过来,您记得跟我说一声,那部分留给我的遗产,我会以他的名义成立慈善基金会,致力于为被拐卖妇女和儿童的家庭提供帮助。”
“我能为他积的德,只有这些了。”
洪叔:“……”
他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家所有人都为老爷子的遗产争的头破血流,而薄菀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乖巧、又听话,常常陪在他的身边,若说她一点不图钱财,没有人相信。
可她……确实是所有人当中,唯一对这遗产不感兴趣的人。
*
季老爷子咽气的当天。
某个偏僻的乡镇医院里,喻夏的继父也孤独地在医院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秋凤拉着她的儿子,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跑到了病房门口,看到的却是护士拉起白色床单的样子,吓得扑了过去,“等等!等等!我的儿子还没见到他爸的最后一面!”
“老汉,你再等等!”
可惜。
病床上的人没能再睁开眼睛。
她大受挫折,瘫坐在床边,医院走廊里徘徊的人过来看到这情况,不由过来向她推销自己:“你好,后事包办……?”
孙秋凤愣愣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对方的名片都忘了接,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的丈夫就在这个地方落寞地死去,她是该为他办一场葬礼,不说多么风光,起码也要体面地离开才是。
她说:“好……好,你们这个多少钱?”
喻仁君就在她的旁边,一见她接过了名片,登时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你还有钱?他反正都已经死了,你给他办的多风光他都不会知道的,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给我,我是他儿子,你把我养好了不比给他送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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