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什么闸门被拉开了,在留学签批复下来前的那几天,季绥宁沉迷于这种反叛的人生。这个作风还被他带到了国外,谁都知道他是个笑面狐狸,也谁都知道他不好惹。
但实际上,就连季绥宁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在反叛什么。
事后回想起来,不过是种漫无目的的流亡罢了。
直到爷爷病危的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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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已经大一了,变得更加内敛,脸上的面具亦愈发完美。
完美到连他的父母都欣慰不已。
或许他们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内核,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他能维持表面人人称颂的光鲜,那就一切太平。
他的父亲甚至会表扬他,说他终于有个大人的样子了。到他们这个利益圈层,唯有摒弃很多东西,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所以,季绥宁瞒着家里偷偷回国,还调查到了爷爷所在的医院,一开始并未惊动家里分毫。
“只要他想,就能办成”这点,在经年累月的历练中,被他做得愈发滴水不漏。
老人躺在病床上输氧,看到他时,浑浊的眼睛一瞬间,绽放出惊人的光。
而直到此时,季绥宁才知道,自己被父母扔到各种地方的时候,爷爷其实一直有去找他,但都被拦在门外。
他已经不是季家的人了,当年也发誓不再踏入门栏。
“现在打算食言吗?”
被这么搪塞的季爷爷哑口无言。
老人甚至动过用打官司的方式,来争取他的抚养权,但父母尚在、且无明显过错时,赢面可以说是不存在。
何况他这个儿子还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刚有点动作,就被发现了。
季绥宁已经有几年没回国了,此时握着爷爷的手,只能低头说出一句:“对不起,是我没能力。”
“回来了,就好。”老人竭力指向枕头下面,季绥宁抽出来一看,是遗产公证书。
里面包括老人自己的一点理财积蓄,和那座庄园。
而他原本名下的公司产业,已经在生病后,被季爸爸理所当然的拿走,拆分重组、并入季家的业务了。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说:“我把、我的宝贝交给你,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找到……”
季绥宁:“别说了,您休息会儿,我在这呢。”
老人依旧固执己见,断断续续道:“找到了的……话,要好好……珍惜,可、可别像你爸爸那……”
话音未落,心跳停止。
老人就像一直坚持着,想要再见见他,现在心愿已了,终于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季绥宁第一次痛哭出声。
他常常笑,却不曾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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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来,他在医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父母。
他的父亲冷静地处理着爷爷的后事,并未过多责备他,他的母亲在人前抹眼泪,说着“怎么会这样”、“先前还好好的”诸如此类的场面话。
直到葬礼结束前,他都没有回学校。
仪式举办的那天,他站在前面,望着礼堂内爷爷的黑白照发怔。
偌大一个礼堂,无论父母还是宾客,没有人是真心来吊唁的。
父母要做场面给外人看,而他们这种家族,婚丧嫁娶都是谈事的地方,来宾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只有自己在好好记着爷爷。
季绥宁忽然感到庆幸,爷爷走了,在那个世界,至少会有奶奶等他、陪伴他。
而这种没来由的情绪,也勾起了他的向往。
可他对爱本身并没有实感,他不懂,也没人好好教过他。
或许原本,他有机会学,但命运又将他生生拽离了,那个能教他的人身边。
即便如此,伴随他年龄的增长,主动靠近他的男男女女也日渐增多。他们围绕在季绥宁身边,用明示用暗示地向他发出邀请。
“你爱我吗?”
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季绥宁笑吟吟的问。
他的桃花眼自带三分情意,不笑也多情,外人为此所迷惑,而他的心底,也充满了好奇。
“爱。”眼前人目光迷离,答得却毫不犹豫。
“爱我什么呢?”他又问。
对面人停顿片刻,说:“爱你的全部。”
真的吗?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说这句话时的那人,并非发自灵魂。
他又开始感到茫然,似乎爱情和金钱、权利一样,也没什么区别。
再后来,他有了固定女友,再再后来,又分手了。
宋晴离去前的那番话,让他如梦方醒。
隔天季绥宁抱着一束菊花,去墓地探望故去多年的爷爷,将花摆在墓碑前时,他苦笑一声,说:“我真是个笨蛋。”
暮色四合下,他站在人迹寥寥的墓园,点了支烟。“原来是我不会,我却觉得是它不好。”
这一次,他嘴里却只剩下苦涩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讲到这里,季老师可以说是被交代的明明白白了,其实一开始,给他的定义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走过很多弯路,也犯过不少错,有一些难以对外人道的过去,就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后,他遇到了真正喜爱的人。
迷途知返时的那口烟是苦涩的,就像他是个不完美的人。设定他之前,我也知道舍去一些点,会让他更得到喜爱,但还是决定,把他的残缺和成长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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