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经常请温郁老师吃饭啊。”闻玙翻了一页卷子,节奏平稳地改了下去:“温老师对每个班都很公平,这样不好吗。”
任燕月的脑袋耷拉下来,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太贪心了点。
“好是好,”她小声说:“他要是偏心一点点,更喜欢咱们七班一点点,就更好了。”
闻玙笔头停顿几秒,语气温柔很多。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想想办法。”
女孩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快速昂了一声,迈步跑了出去。
脚步还没有踏出办公室,就兴高采烈地对门外等候的朋友们大声宣布:“闻老师说会想想办法!”
办公室外传来好几个学生的欢呼声:“太好啦!快去抢温老师!”
常规的排练场地是阶梯教室,不过最近这里经常被别的班占着,于是一部分去操场附近,一部分去学校礼堂里练习。
温郁站在梧桐树荫下正指挥着六班的学生,在畅快歌声里感应到什么,侧头一望。
闻玙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单手插兜等他,微微点头示意。
刚好这首歌戛然收尾,有的学生立刻急了。
“闻老师要来抢人了!”
“温老师!我们先约好了这节课排练的对不对!”
温郁哭笑不得:“我不会半路跑掉的,你们都喝口水,安心唱。”
反正已经到了尾声,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所有学生修整几秒,鼓足精神嘹亮开嗓,大有种要靠一股正气震走隔壁班邪恶教师的意思。
温郁调整着指挥的手势,心口微烫。
他知道闻玙大概是因为学校的事来找他,但对方站在那里等,就很有正牌男友接他下班的气场。
十分钟一过,大伙儿鞠躬道谢,温郁也笑着回鞠一躬,挥手道别。
闻玙安静地站在原处,全程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只靠着路灯等他。
温郁目送学生们回教学楼里,转身走向他。
“闻老师,什么事?”
闻玙咀嚼着这个称呼,有几分受用,又觉得有点距离感。
“我暂时没想好怎么说,”他低声道:“陪我散会儿步?”
“嗯。”
秋雨刚过,空气里有种湿润的泥土气息。
温郁慢慢地走在闻玙身侧,可以闻到浅浅的荷尔蒙味道,如少年时一样。
他心绪宁静下来,感到一种平和的快乐。
如果他们的关系可以一直这样维持着,不要太浓烈,也不用太疏远,可能便是最好的选择。
“合唱排练的事,课代表托我跟你打个招呼。”闻玙收起了平日调笑的语气,说得很平淡:“我们班进度稍微慢一些,希望你能常来。”
温郁点头,当即应允。
其实闻玙这次这么久才来说这件事,完全超出温郁的预期。
这次学校给的合唱团奖金相当丰厚,哪怕拿三等奖也可以得到五百块奖金充作班费,方便大伙儿出去唱K吃饭,好好团建一回。
别说闻玙的七班,就是其他几个班级的老师也早早来打过招呼,还作势要请他吃饭。
那自然不至于,温郁礼物一样没收,但仔细收好了学生写来的感谢卡,心里很开心。
能够力所能及地帮一些忙,对他而言是很愉快的事。
只是,他本来以为,两个人再度熟悉以后,闻玙开口提这个会很简单。
工作上的事,合情合理。
“我反而不敢来和你说这件事,”男人轻声叹气:“这么好的机会,又怕你觉得我借题发挥。”
温郁看向他,两人视线短暂交汇。
他们之间,像是曾经有一道不知所以的沟壑。
突然的搬家,干净利落的人间蒸发,至今没有任何解释和补偿。
温郁原本以为最该怕提到那些的是他自己,可这一刻,他能清晰感受到闻玙也小心翼翼着。
是分手十年后的,疏远陌生十年后的,客气小心。
“任燕月说,她知道你对每个班都很公平。”
“可是,如果你能偏爱七班一点,能在我们身边多停留一会儿,该有多好。”
闻玙看向他,笑容坦率又脆弱。
“我只敢转述她的这句话,多的不必再说。”
多的不必再说。
温郁怔住,像是突然看见沉默野兽一瞬间露出了咽喉。
为他而露出咽喉。
他喉头发干,各种情绪混杂着从胸腔往上顶。
他此刻极想用一切填补那歪歪斜斜犹如伤疤的裂痕,把所有的伤害和不信任都填平,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旧爱多年后重聚,一瞬愈合是浪漫诗人的幻想。
一旦真实靠近,他们都能感受到那次选择之后的破碎。
——我曾这样炽烈又不顾一切的爱过你。
像是烈日骤雨一样深爱过你。
我们曾经靠得这样近,唇舌相缠,灵魂也纠缠在一起。
然后一瞬割离,硬生生拔除所有的沉迷和心许。
徒留大片创面般的印记。
他以人间蒸发式的背叛,毁过他全部的痴迷爱意。
“你跟我来。”温郁急急道。
他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去,示意闻玙跟上。
两个青年一前一后快步走着,每一步都像踩着从前少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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