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差也不会差过那天了。那时的他丝毫不了解陈里予,偶尔说话都会触到对方心头的旧伤,陈里予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和嫌弃,丝毫没有后来的柔软黏人——就算这样,他不还是硬着头皮敲开那扇门了吗?
于是他犹豫良久,终于重新迈开脚步,走到唯一亮着灯的画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雕刻有装饰画的木门。
预想中的回应却并未到来,门的那一侧安安静静,似乎并没有人。他有些疑惑地踮起脚,透过蒙尘的门上玻璃望里看——确实有一张临窗的画架上还放着未尽的作品,画架旁散落着一些画具,主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眨了眨眼,正犹豫是否该失礼地推开门去看看那些东西的归属,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梦呓一般轻而又轻地惶惑道:“江声……?”
转过身,猝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深墨色,盛着陈酒与琥珀般层叠的光,不知为何蒙了雾气,茫然又讶异地望向他。
“哦,我——”
“你——”
偶像剧般俗套的场景,久别重逢,开口的第一句话总要撞在一起。江声点点头,礼貌地等着他先开口,视线下意识打量一圈,勾勒过他的每寸轮廓——回信里说的果然不是实话,否则怎么不过区区两个月,就愈发清瘦苍白了。
“你……”陈里予还没回过神来,一时间问题太多,不知该先问哪一个,“怎么来了……”
“放寒假了,就来看看你。”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就像他明知道陈里予想抱抱他,却谁也不会开口——他这才注意到刚才掉落的东西是盛着画笔的折叠桶,粗细不一的画笔裹着水痕,狼狈地散了一地,笔的主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
旁人未必了解,他却自打认识第一天起就知道陈里予有多重视他那些笔,不由得有些担心,指了指两人之间地上的画笔,暂时转开话题:“这些……不用捡起来吗?”
真奇怪,他心里想的明明是自发自觉弯腰去捡,再替人跑腿洗好送到面前的——怎么话到嘴边,就怯怯地变了意思呢?
陈里予这才大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笔,说出的话与他心头疑惑不谋而合:“要我自己捡吗——”
说罢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似乎已经没了这样说话的立场,肩膀一僵,怅然若失地垂下视线,作势弯腰去捡,长了许多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他看向江声的视线,也挡住他自己紧抿的嘴唇与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所适从。
江声却恍惚从他这句“说错”的话里找到了实话实说的勇气,下意识道:“我来我来,不用你费神……唔,怎么了?”
陈里予看他的眼神里裹着太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唯一清晰的认知是对方的眼眶有些红,红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下一秒肩膀一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猝不及防扑进了他怀里,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惊,下意识稳妥地接住对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模糊闪过:扎了个小辫子,真可爱。
“你怎么……”陈里予把脸埋在他衣领里,嗅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轻轻地抽了口气,终于问出了第一眼看到江声时候想问的话,“你怎么才来呀?”
昨晚才梦见过的男孩子,就这么拉着行李箱,裹着柔软的羽绒衣,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画室门口——像某个经久的夜晚,清浅月色下那道守在他房间楼下的影子,他的骑士,他的王子,他几度枯萎又盛放的红花刺槐。
是梦吧……如果是的话,他愿意放弃现实拥有的一切,永远沉睡在这场梦里,长久延续,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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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来学校找人之前,江声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原地等到第二天的准备,甚至没有提前了解住宿的地方——陈里予听完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那要是第二天也找不到呢。
“嗯……”江声抓了抓头发,迟疑道,“那就再等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很快找到你——心灵感应?”
陈里予被这四个字呛住,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算了……先回我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找地方住。”
心里想的明明是多留人在家住几天,最好再也别回去,说出的话却口是心非……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也不想再作更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也不该太过越线。
江声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怔愣地“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收留我,就没带住宿的钱……也不是,所有钱都用来——”
“用来?”
“用来……给你买礼物了。”
就这么克制又可怜巴巴地一眼一眼看他,还说这种话……陈里予沉默片刻,觉得最高水平的道德绑架也不过如此,还让他这个受害人心甘情愿,不知不觉答应下来。
他所住的公寓区其实离学校很近,只是以往放学时候夜深风冷,走得再急也嫌时间过得太慢——今天却恰好相反,两个人加一只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公寓楼下,十几分钟却还是转瞬而过,犹嫌短暂。
倒是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转动钥匙的时候陈里予想起什么来,突然道:“好像没有饮用水了……能帮我下去买两瓶吗?超市就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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