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洛丘河眼疾手快地帮我把轮椅放进了后备箱。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陆召这人便是这样了,性子尤为霸道,今天我不隧了他的意,不知道还得僵持到什么时候。何况王定安还在,陆召太了解我,知道我哪怕自己不情不愿,也一定会因为王定安向他妥协。
我不会让王定安陪着遭罪。
我一路都偏头假寐,直到某个等红灯的档口,陆召倾身过来。我猛一睁眼,刚好和他眼神相撞,他手里动作一顿,“我就让你这么厌恶?”他垂了点眼皮叹息道,“我只是帮你盖毯子,不做什么。不用那么警惕。”
“你自己坐起来一些。”陆召温声。
我这才发现自己滑下去了不少,姿势有那么点葛优瘫的味道,毯子也因为我东倒西歪的腿而掉落了下去。我拉着顶端的扶手将自己提着坐好,许是刚才姿势不好的缘故,我腰底有些僵硬,让我不禁蹙眉。
求着这幅身体别在车上犯病。
陆召为我调了点椅背,“好受点没?”
“麻烦陆总了。”我公式化地道了句谢。
陆召没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而我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等到醒来,身上盖着件外套。
残留在西装上的味道很是清冷。
是属于陆召的,我曾经最为熟悉的味道。
“醒了?”陆召在外面抽烟,见我有动静,便把烟熄了,重新坐回车里。“外面冷,你刚睡醒,缓缓再下车。”
他的手很冰,皮肤被冷风吹得通红,在我的腕上轻压了下后便收了回去。
“陆召。”
“嗯?”他声音还带着抽完烟后的沙哑,尾音微扬,他似是知道我有话问他,“想问什么?”
我沉默着,用麻木的舌尖顶开唇缝,却在出声的那一刻卡了壳。
裴修然你想问的是什么?你如今想要追究的又是什么?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
过去的那五年难道会因为这些答案而改变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我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没什么。只是想请陆总帮我拿下轮椅。”
陆召莞尔,淡淡应了声好。
可我自己却出了岔子,怎么都上不去轮椅。陆召这辆车是轿跑,底盘很低,坐进车对我而言容易,从车里转移出来是有些难,却也并不是做不到。
至少之前我都能做得到。
但偏偏今天……我尝试了几次,拽着顶侧扶手的手都有些脱力了,也没能让自己深陷的臀移到轮椅上。
头一两次还能将身体拉起来,离开椅面,只是我虚无的下半身坠得厉害,我看不到自己臀起的高度,腿又起了小幅度的颤抖,以至于高度不够摔坐回去。
后几次更是力竭,身体刚起就往下跌回去。
我似是被钉在了座椅上,兀自挣扎得像个表演失败的小丑。
这幅身体一到冬天会退化得更为不堪,寒冷的天气让我的后腰总是僵冷异常,痉挛和神经痛的次数也随之增多。如同五年前车祸时下的那场雪,存在了我得脊骨里,每每到了这种时刻,都要疯狂叫嚣,造作一番。
从不轻易放过我。
身体的状况一旦下降,失了知觉的部分便沉如烙铁。拉着我下坠的同时,在我的心上烧灼下一块又一块肮脏丑陋的印记。
而我无力抵抗,只能受着。
“不生气。”陆召挪开轮椅,弯下身凑过来,冰凉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拇指稍稍用力让我松了齿关,解救了我不自禁咬住的下唇,“再咬就破了。裴修然,你怎么还这么喜欢跟自己生气?”
“松手。”我偏过头躲他,却看到车门后视镜里的自己,不止唇下被我咬红了一道,连眼睛都被我憋红了。
陆召似是就等我自己回过头去,看着我轻笑起来。
“我只是因为用力!”我咬牙解释。这本来也就是事实,但被陆召一笑就变了味。
“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凶我。”他装得无辜,“裴修然,你很喜欢欺负我啊~”他将尾音拖拽出了一份别样的旖旎。
说罢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劲瘦有力,指骨分明,掌纹干净利落,透过皙白的皮肤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曾经我很喜欢同这双手十指交扣。
“帮你。”
我停顿了几秒。陆召将轮椅重新推到我的手边,落下手刹。
“别紧张,不抱你。”他说,“你自己慢慢来,但你也得允许我帮你一下好不好?”
我没做声,也算是默许了。毕竟我深知,如果没有人帮忙,我可能今天就得睡在这副驾了。
我重新攒了些力气,一手撑着轮椅椅面,一手拉着车顶端的扶手,自己将身体拽起来往外送。陆召则站在我侧后,帮我稳住摇晃无力的腰。我坐得比较边缘,只有小半个臀挪到了椅面上,腿也拖在后头搅在一起。身子稳不住,人就要倒,我忙撤出手,把着车门的边缘。
而陆召一手圈紧了我,另一手抵在了车框上。我虽然摇晃扭曲,但到底没真倒下去,没撞到头。接着便是我自己和身体的一番斗争,我拙劣地扒着各种能借力的地方,一次一点地将自己身体弄正。
冬天穿得太多,着实不方便。可穿得少一些,这幅身体又受不住。麻烦得让我自己都厌恶。
陆召眼神还凝在我的身上,我冷嘲道:“陆总还没看够么?要不要我再给陆总表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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