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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咣当挂了电话,潇洒极了。
    他仗着自己是老者,说的话海成孝不听也得听,骂醒此人。
    海远跟海珍两个小孩要是这么跟海成孝说话,那都得被人说是白眼狼,得被戳脊梁骨。
    何况爷爷并不想让海远跟海珍那么在意海成孝造成的这些伤害。
    不重要。
    爷爷猜测,海成孝此人有钱,多少人捧着奉承着,现在这个老婆估计也精明而温顺,没人会这么说他。
    所以这位企业家真就欠这么一句当头棒喝。
    电话挂了,海远怕海珍心里难过,想说什么。爷爷转头看着海珍,正色说:“你们梅茵奶奶现在不清楚了,如果清楚,她最想跟你们说的话应该是,人这一辈子啊,要为自己活。现在忍过去的,总有一天会出来造反的。也别怪谁怨谁,别归在别人身上,你才能自己长大。”
    海珍点了点头,是的,别人怎么对待她是别人的事,她该怎么对待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爷爷抬眼看了眼柜子,对海远说:“柜子里头有个盒子,拿出来。”
    这柜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木头中间嵌着一副仙翁捧桃图,海远打开柜子,里头放了一堆被褥什么的,他找到爷爷说的盒子拿出来。
    爷爷把盒子打开对海远说:“看。”
    海远他们几颗脑袋凑过来,见盒子里是一块手表,中性款,经久不衰的蚝式。
    爷爷对海远说:“我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立誓要去外地闯出一片天再回来。那会儿跟梅茵已经算是言语上定终生了,我说要买一块表拿来娶她。”
    海远看爷爷,海珍不让他打听这个事,不礼貌,自己也就没问,没想到爷爷自己说了。
    爷爷说:“那时候我把家传的本事也不好好用,起了一卦说宜下江南就去了,仗着自己有点趋吉避凶的本事,做得也不算差,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算得上当时的人生赢家。本来都快要回来了,手表都买好了,意气用事,进去了,好几年。”
    爷爷笑了笑,说:“年轻时候犯糊涂,觉得面子比天大,都不让人跟家里说,还年年让朋友伪装我写信报平安。我不能耽误梅茵,那年代女孩儿过了二十都不好说人家了。我就给梅茵写了信,让人带出去寄了。信上说我找了其他女孩,让她赶快找人家吧。”
    一直吃瓜的群众刘超北忍不住了,对爷爷说:“她嫁了?”
    哦,她嫁了,而且现在已经上了年纪,糊涂了,还惦记着当时路哥说的让她等。
    爷爷笑着看刘超北了一眼说:“她撑了两年,后来嫁了我们小时候的朋友。我那会儿还特别自我感动,觉得自己跟个英雄似的。蠢吧?这事儿搁你你会怎么做?”
    刘超北说:“我这人自私,而且接受了新时代教育。我觉得女孩儿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她自己的选择跟立场,我不干涉,我支持。”
    爷爷对刘超北竖大拇指,然后看海远:“你呢?”
    海远说:“我应该也会想办法联系到自己对象,跟他说你给我等着,等到我出来。用写作文的话来说,那就是我进来是因为命运不容置疑,但是我比命运更加不容置疑,你给我等着。”
    爷爷抚掌大笑,说:“痛快,痛快!爷爷果然没看错你,绝不低头,路野认识你,真是有福气了。”
    爷爷笑了会儿,平静下来,说:“后来我也就结了婚,三起三落,看淡了太多事儿,就在龙虎山入了道门。修行人走哪儿都行,后来路野奶奶病逝,我就回家了。我在里头的时候父亲病死了,是梅茵跟他丈夫给送的终。回来之后我就开始送别人最后一程,这块手表也就一直放着了。”
    海远觉得挺难过的,说:“爷爷,她那时候一定很喜欢你,手表你不再送她了吗?”
    或许,还能了一个心愿呢。
    爷爷说:“送跟不送对我来说都一样,对她却不一样。我不能送,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错了,我必须得让她知道她这辈子是对的。现在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这块手表,而是门外那棵梅树。”
    海远抚摸着表盘,一块老式手表,竟然承接了两个人错失已久的流年。
    梅茵奶奶今天头一回进来爷爷家,看到外头那棵白梅,会不会释然一点呢?
    爷爷说:“我水里火里走过一遭,知道钱是最迷人心性的,所以今天我不是因为想骂人就把你爸骂一顿,我是想让他睁眼,抱着假的当真的,世界上最蠢的就是这号人。他能不能醒,看造化了。”
    “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对路野这么严,我必须保证他能走正路,怎么都不能触犯法律。世人当自强,路野道心不坚,是不行的。眼前有个难题,有条沟壑,你绕过去它还在,你跨过去它就不在了。你们都得有跨过去的能力。”
    人当自强。
    觉得过不去的时候,就是即将要过去的时候。
    海远看着爷爷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能不能减半小时啊,他伤才刚好。”
    爷爷笑着说:“那你让他自己决定吧,我又不会在外头陪着看着,或者你帮他计时也行。”
    海远见爷爷松了口,马上拿了手电筒,穿了爷爷的军大衣跑去河边。
    走过就是一块菜地就是河边,其实不算很远,但是海远走得很慢,因为他拿太多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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