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识滟闭关的第十日,杜家所在的巷子里彻夜灯火通明,哀求声,哭喊声刚一响起,很快又消失,但大门外火光冲天,来往的士兵踏踏声时而凌乱,时而整齐,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儿上似的,让人心跳失速。
杜父和杜母将所有人组织起来,聚在识滟院子外,一家人轮流守夜,谨防有宵小趁乱混起来作恶。
杜识有亲自带领人巡视院子,确保全部转了一圈儿后,才重新回到识滟院子外,对守在那里的杜父杜母道:“爹娘,儿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仿若有好几股势力在角逐。
咱们这条巷子住的就那么几户人家,到底是什么出身儿子也略有耳闻,具体不知道哪家牵涉其中,但说到底,咱家和整条巷子甚至是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都没甚交情,应该不至于牵连到咱们家头上,你们放心吧。”
杜父拍拍杜识有肩膀:“辛苦你了!”
杜母将杜识有不小心蹭在肩头的灰尘拍去,小声道:“你先歇会儿,这里有我和你爹盯着,一时半会无甚大碍。”
这时候就算杜母身怀武艺也不敢托大,就算知道杜家外面有皇后和太子的人守着也无法彻底安心,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万一识滟出点儿什么事,她难辞其咎。
杜识有想了下转身进入父母身后被牢牢护住的院子。
识滟的绣房内灯火通明,窗外还能看见里面弯腰而坐,一针一线刺绣的人影。
见此情形,仿若外间震天的喊杀声都成了背景音,让杜识有本来躁动不安的心一瞬间沉寂下来。
他走到识滟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对这里面轻声道:“阿妹,外间出了点事,但有我和爹娘守着,无碍。
你安心待在里面。”
正低头贴在门口说话呢,不妨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杜识有吓了一跳,见到自家妹妹缓步从里面出来,一身从容气质,背着手站在廊下,对着天空瞧了一盏茶时间,有那么一瞬间,杜识有真就从自家阿妹身上感受了一股莫名的高人气质。
杜识有觉得这事儿真是邪了门儿了。
既然人出来了,少不得他解释几句,免得阿妹担忧。
谁知他解释的话还没打好草稿,就见自家阿妹转头淡定的告诉他:“紫微星光芒大盛,叫外间的人都撤了回去睡觉吧。
哥你熬了几晚上没睡觉了?黑眼圈儿比我还严重,放心回去睡觉吧!”
说完没给杜识有提问的机会,转身咣当一声关上房门,继续手里未完成的事业。
杜识有摸着差点儿被撞倒的鼻子,心里一肚子疑惑硬生生憋回去,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此时的太和殿内,柳贵人,也就是柳妃的娘家妹妹正轻手轻脚帮皇帝擦拭完额头的冷汗,转头就对上皇帝一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睛。
柳贵人对此见怪不该。
皇帝这幅样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她进宫后,皇帝就经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呆,时而开心大笑,时而阴郁暴躁,少有正常的时候。
柳贵人也说不好自己进宫后成日面对一个心里只有姐姐的糟老头子是什么心态,她在柳家不受宠,母亲是父亲的续弦,续弦本身不好做,家世不如前头的好,续弦子女身份更是尴尬。
又因着前头已故嫡母生下的女儿柳妃的缘故,她们母女在柳家过的着实难受。
本以为就要这般不上不下悄无声息的过一辈子,谁知宫里传来消息,那个被天下人骂成妖妃,在家族里人人吹捧的姐姐突然病逝,身后连一儿半女都没留下,膝下只有一个玩笑般收养的八公主。
柳家人的天都塌了。
但柳贵人心下却狠狠地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松了不到一年,她就因为长相肖似姐姐柳妃的缘故,被皇帝带进宫里,小小的贵人一做就是十几年。
若不是皇帝病重,柳贵人对现如今的日子是满足的,她清楚的知道,当年若是不进宫,按照柳家的名声,不可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在宫里则不一样,阖宫上下因为柳妃的事情,很少有人愿意和她交好,她在宫里除了宫女太监,真就没什么能说的上话之人。皇帝三五不时来坐坐,不需要她过于费心伺候,吃穿不愁,没人给自己添堵,后来还生了个儿子,虽然性子不好,纨绔了些,但至少将来太子登基,儿子怎么着都是个王爷,一辈子吃穿不愁,也就这般过去了。
可如今瞧着皇帝的样子,就是太医不说,柳贵人自己都能瞧明白,皇帝的身体是彻底不行了,说不得就是哪一日。
可皇帝不知如何想的,拖着日益病重的身子,就是不让太子接触政事,宫外大臣对此意见颇深,就是她一个深宫妇人都听了一耳朵。
柳贵人心下长长的叹口气,瞧着床上这个几乎影响了她一辈子命运的男人,心绪极其复杂。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突然听皇帝那宛如破风箱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六回来了吗?”
柳贵人回过神,给皇帝倒一杯温水喂到嘴边,轻声道:“那孩子顽皮,一早就不见了踪影,我问也不说,多半儿是去宫外找人玩儿去了。
您别生气,等小六回来,嫔妾定好好说他。”
话音刚落,她嘴里那个顽皮的六皇子一身血腥气的从外间大踏步走来,仔细瞧衣摆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神色肃穆,和记忆中调皮顽劣的儿子完全是两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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