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光们恋恋不舍的从时砚身边离开,往自己主人而去,穿过院中众人身体回到各自主人身边时,顺便将功德光上沾染的人气重新带回主人身上。
时砚这一声虽然轻,但仿佛印在了所有人心里,让人心念为之一动。
然后眼巴巴盯着时砚举动瞧的人,有人双眼开始放光,有人双目迷离,有人神色紧张,有人满脸祥和。
有人看到了刀光剑影的大侠为国为民抵抗外族,战死沙场。有人看到了小官小吏不忘初心,一辈子在小小的县令位置上毫无怨言,堪称在世青天,死后被当地人奉为城隍。
有人看到善良的路人拼尽全力救治落水的孩童,最后自己力竭而亡。有人看到被夫家休弃的妇人自立自强,回到娘家,辛勤劳作,最后改良了织布机,功劳得到了皇帝的奖赏,一生的付出得到了全天下女人们的认可。
这种感觉只紧紧持续了一瞬,众人却觉得过去了半辈子那么长,仿佛在那一瞬间,切身经历了一场旁人的生死悲欢,一时无法回神。
时砚自然明白这是功德之光从这些人身体里穿行而过留下的后遗症,也算是这些人的一场福缘。
只有至亲之人才能看到对方的前世,知道这些功德光的来历,要是能从中得到感悟,获益匪浅。
不过当事人不会明白这种牵绊代表着什么就是了。
唯一让时砚感到意外的,大概是站在月山方丈身边的程长青了吧,这位在时砚看过去的时候,竟然泪流满面,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满脸都写着惊慌失措。
时砚直接坐在脚下的台阶上,朝程长青招手,让对方过来。
程长青也不扭捏,坐下后直言:“我方才莫名看到一位保家卫国,忍辱负重的将军最后战死沙场的一生,但好像是从一位女子,也就是那位将军的妻子角度看去的。
那位妻子一开始是支持丈夫在战场上拼杀博得功名的,但等到他们日子好过了,丈夫身上有了军功,博得功名后,妻子就不愿意丈夫再上战场,因为每一次离开,都可能是生离死别。
但丈夫说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边关有战事发生,没有将军能躲在后面,让自己的士兵在前面冲杀,妻子只得含泪送走了丈夫。
战事打的很辛苦,丈夫一去就是五年,期间妻子耗尽家财,收购粮食棉衣等物资送到军营,期盼战事有朝一日能结束。
但妻子再次见到丈夫时,战事结束,她迎接来了丈夫残缺不全的身体。”
程长青说的这里的时候,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里往出流,脸上的表情非常迷茫,像是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事,心里不受控制的难受。
用最平铺直叙的语言对时砚道:“那位妻子临死前,对儿孙言,做女人太苦了,尤其是做将军的家眷,意味着必须无怨无悔,还要面对随时失去亲人的痛苦,整日提心吊胆,怕他回不来,又怕他回来的只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所以她说,这种苦,吃一遍就够了,此生无怨无悔,但愿来生不再相见。
下辈子,她再也不要做女人,也不要做将军的家眷。”
程长青捂住胸口,痛苦的像是喘不上气来,一脸无助的问时砚:“阿砚,我这是怎么了?”
其余人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台阶上坐着的小人,谁都不敢轻易开口,想等到一个答案,虽然他们与程长青看到的经历不同,但心情意外的相似,只能用心潮彭拜,久久不能平息来形容,因此院子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时砚将头转向月山方丈,想看看他知道多少。
老方丈神态庄严又慈和,指着院中一个被家人包围,躺在地上的锦衣玉带的青年,无声的念了声佛号。
时砚了然,月山方丈确实是此间的高手,这种冥冥之中玄之又玄的事情,他也能感悟到一二。
时砚看看月山方丈指的青年,看看程长青的脸,确定月山方丈说的是实情,顿时有些牙疼。
实在是,地上躺着的青年,他还真在寺庙里见过,偶然还听人提起过这位的家世。
卫朝阳,今年十五,母亲是嘉定县主,父亲乃礼部侍郎,典型的书香世家出生,父母恩爱,在家中排行老二,嫡幼子,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本人十分优秀,年纪轻轻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又肯用功,十三岁考中秀才,明年要下场参加乡试,若是过了,就是举人。
这在京中富贵人家的圈子里,简直是独树一帜,但这都不是时砚牙疼的原因,这位在三年前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定了一位未婚妻。
这未婚妻姓周名玉雅,年十三,比卫朝阳小两岁,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周成礼,与程长青的心上人周玉乔,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时砚心说,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若是心性旷达之人,过了这一阵儿后遗症,自然能想得开,若是那爱钻牛角尖的,啧啧,有的折磨受了,这就是前世的债,今生还,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妙的很。
时砚想了下,还是在程长青耳边小声告诉他真相,并且同时屏蔽了其余人,保证其他人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在外人眼里,就是时砚小声和程长青说了什么,即使距离他本人只有两步之遥,一向不服老,自认耳力出众的定国公,也没听见只言片语,不由的大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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