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一开始其实也觉得金厂长异想天开,有病急乱投医的嫌疑。就跟陈凤霞说的那样,厂房可以由克斯县帮忙想办法解决,生产线你们自己厂里东家挪西家,随便你们自己折腾。但人怎么办?
现在又不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年代,上面一声令下就集体搬迁,根本不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说搬就搬迁啊,你还真把你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职工医药费都报销不了的厂长当盘菜咯?
但是金厂长做这个决定虽然有头脑发热的嫌疑,但人家作为一个老电视人也没完全晕头转向。他有他的考量。
工人怎么办?江海的工人喊不动,可克斯县不是招了一批东北的老技术工人过去嚒。
人家叫人过去是为了喊人采棉花种棉花的。
啊呸!疯了吧,知不知道老技术工人是宝贝啊。东北号称共和国长子,那帮老技术工人有牛掰。来来来,我给你取个例子。
早两年,工厂效益不好的时候,有个车间工人以制造枪械的名义被抓了。他其实根本没见过枪,他造出来的也不是枪,而是其中的一个关键部件。人家没技术指导也没标准图纸什么的,就靠着对方描述的要求再自己一琢磨,就给车出来了。
这样的技术工人不是宝贝是什么?等着吧,东北的大下岗带来的灾难可不仅仅是地区社会治安恶化,还有对整个国家工业基础的毁灭性打击。工业产品的质量靠什么保证,其中核心之一就是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技术工人。
如此技术人才,你让人家去地里种棉花捡棉花,你逗谁呢?好钢必须得用在刀刃上。
陈凤霞听着无语,难不成组装电视机的技术含量超级高?为啥她感觉跟组装电脑差不多的原理啊,熟练工种即可。
不过如果金厂长真愿意安排这些从东北来的下岗工人进电视机组装厂上班,那也是好事。因为江海电视机厂大小也是个国营单位。
在东北,一刀切解决下岗工人的问题太厉害,其中国有资产被私人侵吞的情况也相当严重。严重到中央想处理,只能异地调专案组过去。这就导致了不少老国营厂工人根本不敢相信私人企业。
现在,有国营厂肯招收他们进厂上班,即便只是临时工,无法解决编制问题;对这些跟机器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来讲,也是种安慰。
郑国强和妻子聊了半天,忽而叹气:“我也觉得金厂长说的有道理。东北的重工业基地不能这样来。”
那要怎么来呢?问题太多了,向左走向右走都是问题。
陈凤霞想要缓解有些凝重的气氛,便开玩笑道:“加入将这些东北工人都转移到新疆去,说不定新疆的工业能腾飞,整个中亚乃至东欧市场都要被占领光了。”
当初她听到中亚缺工业产品的时候,就心神摇曳来着。
郑国强哭笑不得:“那为什么不是在东北自己搞呢?”
“新疆地广人稀,你跑马圈地扒拉出一大块自己开荒完了就是你的地,你光种庄稼都饿不死。”
郑国强直接呵呵:“东北拥有最肥沃的黑土地,人家不在东北种地非得跑去新疆。”
得,一把头就KO了。东北的土多好啊,到今天,陈凤霞同志都要承认,东北的大米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大米。
她只能叹气:“那东北也得有厂能留住这些技术人才啊。”
说的好像新疆的工业好发达,有这么多工厂一样。
算了,这不是她这个层面能犯愁的问题,但是她仍然垂死挣扎了一把:“我听余老板讲,中亚五国沿用的是苏联机械设备标准,跟我们通用。像是纺织机械和食品机械需求非常旺盛。这次余老板又带了不少面条机过去,也很快被要光了。”
能针对市场需求援疆,才能事半功倍啊。现在大家的方向基本集中在将新疆的农产品和民族特色工业品弄到内地来销售。但说个实在话,勤劳的种花民族是在哪个旮旯角落都能种出食物来的神奇存在,这方面,新疆的优势未必有想象中的大。
倒是特殊的地理条件决定了新疆的产品如果能满足中亚各国的需要,就很有竞争优势。
郑国强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讲,上元要关门的农机厂倒是可以去那边办个分厂哦。”
陈凤霞一本正经:“嗐,你们的货要是不行,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两人说笑一回,先前的那点儿小惆怅倒是消散了不少。
陈凤霞再看时间,赶紧和丈夫拜拜,这新疆的天黑的晚就是容易让人丧失时间感。她老觉得天才黑呢,能有多晚。
等到陈老板睡在床上,准备闭上眼睛就跌进黑甜乡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件要命的事:东北的下岗工人们被招去工厂了,那剩下的土地谁去承包种棉花呢?咳咳,果然是被子短的悲伤,顾头就顾不了脚哦。
不管了,烦不了,让克斯县的领导班子去头疼吧。
她翻个身,沉沉地陷入了黑甜乡。
她可得睡个好觉,明天她还得去看苏莱曼给他推荐婚拍基地呢。趁着暑假最后的时光,她可得把这个定下来。到时候梦巴黎给客人宣传的时候,也能有东西拿出来啊。
夏天的新疆亮的早,一大早就爬起床上车的小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打呵欠,直接倒在车上都睡着了。结果到了地方,三小只被停下的车颠醒了的时候,他们瞧见外面的花海,就直接尖叫出声:“哇,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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