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曹老板都受不了,忍不住在陈凤霞抱怨:“我让我桂珍嫂嫂她们别回去吧,她们非要不听。别的不说,就这年前几天,但凡她们接了给人打扫卫生的活,都能把过年的开销挣回头。”
98年一场大水,她老家被迫在江海躲灾的人不少。曹老板热心,给好些个人张罗了工作,不是在小吃铺帮忙就是自己也管个小院做生意。
但做买卖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像桂珍一家人老小,就没一个能站出来张罗客人的。而且自家也拿不出手艺来。
后来周强从网上批发东西出来卖的时候,大家也给他们家出过主意,让他家有样学样,直接拿衣服到夜市上摆摊子摆。
结果同样的衣服,人家卖得货都接不上。到她家这里,却变成了乏人问津。没办法,最后还是陈凤霞帮忙,把她家男人安排进了物业公司跟着当保安,只有她自己则干起了保洁员。
曹腊梅气得跺脚:“你说,这大过年的,多好的挣钱机会。她不晓得留下来赶紧多挣钱。就算不打扫卫生,去小吃摊上帮忙,过年也是一天一百块。看看今年小院里,哪个愿意回老家?哪个不是铆足劲儿挣笔钱好开过年来弄套房子的首付。就她,还非得回老家去给一大家子老小做牛做马,简直脑壳不好。”
陈敏佳一本正经地强调:“阿姨,这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啊。她们隐忍奉献与牺牲精神维持了整个社会的和谐稳定。她不回去做老妈子,怎么能体现出大家族的身份地位呢。”
得,也不晓得这几个丫头寒假里又看什么书还是电影了。
陈凤霞赶紧开口催促:“佳佳,帮嬢嬢把拖把给洗了吧。”
陈敏佳就撅着嘴巴离开,分明是她说得对,嬢嬢没话反驳,所以才打发她走开的。
陈凤霞转过头安慰曹腊梅:“嗐,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说不定人家这样才感觉自在,才有年味呢。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要那个热闹,就总得有人干活吧。对了,你家王月荣还在外面拍戏?你啥时候过去?”
说起这事,曹老板又要叹气,纠结得不行:“我都不知道让这丫头拍电影演电视是对是错。时间都花在这种事上了,将来就算保送高中,又要怎么考大学?她又不能演一辈子的小姑娘。等到长大了,人家就要好看的女演员了,她这样的出不来。到时候文化低没文凭又没手艺,她要怎么办哦。”
晚上想起这事,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跟她家王忠德说这事吧,王忠德还讲她好烦神。啊呸!天底下的爹都一个样。要说操心孩子的未来,还是当妈的劳心劳力。
陈凤霞正琢磨着要怎么安慰曹腊梅,毕竟作为一个一集电视剧能拿到三四千报酬,在全国都有知名度的童星的娘,她的烦恼,实在是有凡尔赛的嫌疑。
这边大人没开腔,那边初中生就先发话了。
陈志强拎了一桶(对,字面意义上的桶)炸藕圆过来。他妈包圆了菜市场一家摊子的小藕,全部擦了炸藕圆,让他给特地拿到灯市口给相熟的人家分分。
这半年的功夫,大概是儿子顺利上了江外,又成功在电视里露脸,甚至还成为了情景剧的常驻演员,陈志强他妈的心气也顺了不少,居然开始知恩图报。一个是当初帮她家办买房手续的郑明明的妈妈,一个是推荐儿子演戏的王月荣他们家;嗯,炸藕圆不值钱,但多少是个意思。
曹腊梅正跟他道谢,等陈凤霞拿塑料袋过来分炸藕圆呢,这小孩就开始扎她的心。
陈志强一本正经:“阿姨,你家王月荣就是不拍戏,也考不上大学的。她什么成绩,我们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嘿,报纸上写什么他们这帮小演员都才艺双绝品学兼优。大人好意思吹,他们自己都没眼睛看。到底怎么上的知名中学,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曹腊梅一口气憋在胸口,嗓子眼愣是梗得发不出声音来。
陈凤霞找了干净的食品袋,赶紧给她分炸藕圆,又往回找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你看看前面方教授她外孙女,一天天练钢琴为了什么?还不是要考级好加分嚒。你看看那一天天鸡飞狗跳的,多造孽。好歹你家王月荣戏是自己找上门的,她也对拍戏感兴趣。多难得!你还不知足。”
曹老板夹了只炸藕圆放嘴里尝了味道,朝陈志强竖起大拇指:“你妈手艺真不错,能出去摆摊子了。”
回头她又对陈凤霞感慨,“照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方教授那样厉害的中医老教授,到了子孙辈照样有人为升学愁秃头。可见这人啊,养小孩这种事,还是要碰运气。
凡事得对比着看,如此一想,曹老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那颗因为姑娘连着几年不能回家过年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嘿,总归还不错的。
陈志强默默地欣赏完大人脸上的风云变幻,就在心中吐槽一句。大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肤浅的生物。因为他们的喜怒哀乐全是建立在和别人的对比上。
算啦,他不杵在这儿,他还是去问问郑明明有没有什么新的作文书好方便他抄了当日记吧。老天爷啊,为什么天底下的老师都认为学生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写长达五百字的日记呢?明明大家每天都过得差不多。
曹老板不知道小孩子心中的吐槽,拎起炸藕圆回家前,还咨询陈凤霞的意见:“你说,我找人弄个清洁公司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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