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田都叫收走了,没有稻草秸秆,烧土灶拿什么做燃料?
房东老太太家里也就是逢年过节要烧大菜的时候才动用一下老厨房,平常都是靠煤气灶。
听说郑家人要借用厨房,老太太立刻约法三章:“我可没有稻草给你们烧。我家自己都是靠从人家家具厂买的木头屑子。你们要的话,我问他便宜点儿卖给你们。”
陈凤霞心道,算了,大妈,谁还能糊弄谁。你花钱买才怪,就是给包烟,然后拖回来用。
当着人面,她当然千恩万谢十动然拒:“哎哟,真是麻烦你了,奶奶。不过我家有烧锅的东西,他们工地上有些烂木头用不上,一会儿拖过来就好。”
房东老太少了一趟挣零花钱的机会,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那行吧,你们爱惜着点儿用啊,别把我的锅给捅坏了。”
陈凤霞赶紧再三再四地道谢,把人送出了厨房。
等到人一走,郑国强就犯愁:“你还真去工地上拖烂木头啊。”
他在工地上烧饭时,用的燃料的确是这些烂木头之类的废弃建材。但那算是自产自销。
你要是跑人家工地上拖这些,人家直接拿扫帚把你打出来。
陈凤霞瞪眼睛:“你就死脑袋瓜子,不晓得要动脑子啊。”
她招呼女儿,给姑娘安排活计:“明明,你帮妈妈把厨房打扫干净了,行吗?回来妈妈给你带雪糕。”
郑明明嘴里头的口水立刻泛滥,却懂事地摇头:“我不要吃雪糕。”
家里要盖五层楼呢,到处都缺钱。她要帮爸爸妈妈做事,她不要吃五毛钱的雪糕。
陈凤霞摸摸女儿的脑袋,强调了一句:“要的,你跟弟弟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
她得带着丈夫去拖烧锅的燃料。
其实这活儿她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是陈凤霞打定了主意,必须得把丈夫带出来。
否则家里头就她一个女的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一个大老爷儿们反而缩在后头算怎么回事。
陈凤霞找的燃料是现成的,真不要钱。
为什么?因为粮站有现成的稻壳啊。
他们住的城中村其实距离郊区不算远,起码这些年粮站都没撤销。农民将稻谷送到粮站后,再由粮站大规模脱粒加工成大米。
其实稻子壳就是稻子最外面的一层壳,它的成分好像主要是纤维素,反正禽畜吃了也增加不了营养,跟那种带了麸质的米糠不是一回事。
养殖户都用不上的东西,对于粮站来说自然没什么用。脱粒剩下的稻子壳,粮站的人就放在仓库里头堆着,等满了以后再花钱用车子拖走。
至于拖哪里,后面又是怎么处理,陈凤霞就不知道了。
听说是拖去当垃圾填满。
其实这种处理方式算是暴殄天物,因为稻子壳跟秸秆一样,都可以养平菇的。
陈凤霞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他们大队的平菇厂就是用稻子壳养菌菇。她上了两年班,也会弄。
前几年丈夫弄油磅厂亏了本钱的时候,她还在家里的小平房搞过平菇养殖。
可大概他们两口子命里真没发财的运道。她平菇是养出来了,但偏偏那年市场上平菇大量上市,镇上平菇卖的比青菜还便宜。她又没门路将平菇拖出去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最后忙了一通,白搭上人力物力,她也没挣到钱。
她这才狠下心将女儿留在乡下,出来跟丈夫一块儿在工地上做小工挣钱还债。
唉,有些事真不能想,越想越叫人心灰意冷。
陈凤霞甩甩头,给自己打气。没事,都过了一辈子的人了,再差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他们总能走出去的。
郑国强骑着跟房东借的三轮车跟在妻子的自行车后面,嘴里头还打退堂鼓:“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人家就是没用,也未必会给我们。这开仓库关仓库的,多麻烦。”
陈凤霞恼火,立刻吼丈夫:“你给我闭嘴!要你想办法你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我出主意了,你又废话一箩筐。你有完没完?”
郑国强挨了吼,只能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怕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白费功夫吗?”
陈凤霞冷笑:“穷人的功夫叫功夫吗?穷人的功夫最不值钱!”
郑国强的脸白了白,没有再吭声。
陈凤霞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穷你也穷,我们一个都别嫌弃一个。从今往后,我们一块儿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了。”
上辈子,她总爱在儿女面前念叨丈夫没本事,让他们娘儿几个吃了一辈子的苦。
小儿子安慰她,平平安安就是福。
大女儿却戳她心窝子:“奇了怪了,国家哪条法律不让女的发财了吗?女人为什么非得跟了能挣钱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董明珠不也是女的吗?口口声声说对女的不公平,女的自己先把自己当成男的附属品,把嫁个有钱人当成成功的标杆,有本事的象征。不觉得奇怪吗?女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有本事呢?”
当时她被噎得死去活来,感觉养了只白眼狼。
现在再想想,好像大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是从妇女也顶半边天的时代过来的,干嘛非得指望丈夫立起来?
她自己也可以先立起来,撑起半边天啊。
想到这一层,陈凤霞身上就充满了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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