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遇到这样礼貌而又客气的乘客,工作人员收回手,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开着车一路驶入主城区,停在岔路口的红绿灯前,路当归转过头,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那什么……你还好吧?”
他就差没直接问出口,是不是住院治疗久了,你被那堆仪器搞成人格分裂了?
有生之年,刑大少居然会对别人说“谢谢”两个字。
看到路当归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刑珹抬起眼皮,缓缓吐出几个字:“康复治疗。”
听到刑珹这样说,路当归立马明白了。
身体遭受的伤害需要“复健”,脑神经受到的伤害同样也需要时间恢复。
在患者通过评估,离开医院前,他们这些精神科医生通常会给患者提供一份指导手册,以协助他们在长期脱离社会后,更容易地融入社交生活。
这样说的话,刑珹的医疗团队也给他提供了相应的训练方案。
大致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路当归猜测,医生给刑珹的建议应该是:积极对他人表达赞美,并及时回应别人的好意。
这和刑珹之前的医疗团队让他每日输入大量的狗血韩剧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通过康复训练来调动述情障碍者的情绪机能,引导他们一步步对外界刺激进行反馈,并做出相应的情感表达。
收回落在刑珹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正前方的红绿灯,路当归逐渐有些心绪不宁。
这样的康复训练,对于刑珹这样的重度情感障碍患者原本是没有多少效果的。令他没想到的是,经过大半年的封闭式治疗,刑珹居然真的突破了最困难的那一道关卡,开始尝试着对外界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这人就像一名幼儿园里牙牙学语的小孩,正在努力试图融入这个情感至上,充斥着喜怒哀乐的社会大熔炉。
这种程度的改善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自然还少不了那一堆仪器的介入。
所谓的“正常人”,将他们所认为的“异类”绑上电椅,用电流一遍遍刺激他的脑神经,想让他最终变得和普罗大众一样。
到最后,无所顾忌的疯子还是学会了如果去当一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
想到这里,路当归只觉得喉间隐隐有些发涩,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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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珹跟着他一起回了公寓。
整个集团的管理层都在等着他们的刑总回去开会。一定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刑总此刻正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做菜。
从背后投来的深沉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拿菜刀的手,路当归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拿刀的手愈发不听使唤。
跟着教学视频学过好几遍,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会做香葱土豆丝了。
举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往下挥,刀刃狠狠劈在切菜板上,在菜板表面划出了一条明显的刮痕。
至于原本想要切成两瓣的土豆,被自己手上十足十的力道震得掉下了灶台,咕噜噜地滚到了身后人的脚边。
垂眼看着脚边被刮得坑坑洼洼的土豆仔,刑珹靠在门边,半天没有吱声。
将菜刀一把插进刀具栏,路当归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真的投降了。
黑色车队停满了小区里的泊车位,声势浩大到保安上来敲了两次公寓的门。还有那群以刑十为首的耿直保镖,一直站在楼底下,正在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厨房窗前下厨的自己。
明明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刑珹,他有地方不回,偏偏要跟着自己回家干嘛??
蹭自己的车跟着上楼也就算了,还一进家门就满脸神色恹恹,说自己出院前没吃早饭,肚子很饿。
让刑十跑一趟附近的饭店,给他们主子点份外卖,大高个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自己打开APP准备下单,这人又满脸兴致缺缺,仿佛外卖软件上的所有饭菜都入不了他尊贵刑大少的眼。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上阵,卷起袖子张罗张罗开始做饭。
本来平时会做的菜,却在这人的围观下完全乱了手脚。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一想到这个,路当归就觉得有些来气。
最后,放在刑家大少面前的,是一碗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老坛酸菜牛肉泡面。
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刑珹微微侧过头,发现小医生有些拘谨地站在自己身后。
“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事,”路当归问他,“你派人查到什么了吗?”
他指的是之前写在便利贴上,那条关于林家的消息。
喝了一口碗里的即食面汤,刑珹缓缓开口:“路医生,我刚出院。”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问我,问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行吧。
路当归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
既然当事人都满不在乎,他又何必在这里多此一举。
自打湾海集团被警方立案调查,一向与刑家交情匪浅的林家立马出尔反尔,站出来倒打一耙,给警方和金融监管局提供了许多对湾海不利的证据,给整个集团造成了重创。
令路当归多留了一个心眼的,是林氏旗下上市公司这大半年以来暴涨的股价。
原本在S市势均力敌的两大经商世家,在这场无形的博弈中,显然已经渐渐分出了胜负。
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提醒刑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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