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昕,能不能在仓库等我,我有事找你。”
所以他被关在仓库三个小时。
“徐衍昕,你每次都是满分,会不会太聪明了点,我真羡慕你。”
他心想,但凡有一个人一天学习十二个小时,也能考满分。
然而不光是天妒英才,人更恨。所以班级里的同学总是无意中少交他的作业本。
他没什么朋友。一部分因为他是个“天才”,天才似乎不该有朋友,一个是因为徐昭并不受其他家长待见,因为徐昭警告了太多家长和同学禁止靠近他。万留是他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只是老师安排的辅导对象。他把笔记借给他,把试卷借给他,给他带早饭,甚至偷偷给他塞过钱。然而万留“不小心”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事后,徐衍昕问他为什么,万留说,他只是好奇人形的玻璃娃娃会不会碎。
万留刚伸出手,徐衍昕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了自己搭在餐桌上的手指。他笑了下,说道:“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推你下楼了,我有了个新的娃娃,他跟你不一样,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格外结实,不会一碰就碎。”
徐衍昕敛起表情,不想透露自己的困惑,然而万留却道:“江屿果然没有跟你说,我是周溯息的监护人。瞧瞧你那想听又不敢听的表情,看来江屿果真什么都没跟你说。我真有点佩服江屿了,这放在嘴边十年的肉,竟然还没碰。”
徐衍昕听得皱起眉,问:“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魏寻身体向前,咧开嘴笑,“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个问题。”
“你恨我吗?”
“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真够无聊的。”
“因为周溯息说他不恨我。那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在想,你们这种人是怎么想的?我让同学把你关进仓库,烧了你的作业本,甚至是把你推下楼梯,害你住了一年的ICU,如果你这都不恨我,你怎么样才会恨人呢?那家伙竟然说他谁也不恨,真奇怪,那个死老头都没有把他当人看,他居然不恨他,也不恨我。你们这种人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我才想问你,你恨我吗?难道没有恨到想杀了我?”万留笑着,整张脸似乎都被微笑填满,无法再剩下任何空隙。
当年,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
徐昭回答他,因为你蠢。精神病生出的儿子怎么可能正常?只有你把他当正常人看还傻傻地往上凑。因为万留家庭条件不好,他们拿到的赔偿只够一周的医疗费。由于万留家的独特性,他只在少管所呆了一年。
徐衍昕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万留为什么要推他?
他从没想过,万事不必先有因。
他做了一辈子的乖乖仔,做大家眼里的“好学生”,他几乎没有阴暗面,也没有表达过多少负面情绪。他总是表现得善良而热情。然而万留让他知道,恨让一个人变成一个人。
他不是天才。
他就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拥有爱和恨的权利和能力。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免费告诉你?”
万留听完,哈哈大笑道:“十多年前那个不善言辞的徐衍昕去哪了?你是跟江屿学的吗?”
“是,有问题吗?”
第67章
“那你怎样才肯解决我的疑惑呢?”
“周溯息的案子,我也必须参与。”
万留只是笑了下,徐衍昕便知道他会答应。当万留领着徐衍昕走进江屿的办公室时,江屿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起身走向徐衍昕,细细地扫了一遍,确认他完好无损后,才看向万留。万留笑着说:“放心,该是几斤还是几斤,一点都没缺,不过,我答应他让他参与这个案子了。”
万留看向周溯息,问道:“你没意见吧?”
周溯息轻轻地笑着,说:“我都听你的。”
回家的路上,下了大雨,眼前的路只剩下空雾雾的一片车窗,暴雨像是要将这座城市洗劫一空,连同其中埋藏的罪恶和冤屈。徐衍昕和江屿都默契地沉默下来。
徐衍昕想起万留在咖啡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江屿可真忍得住,十年了,他要是有当年为你揍我那势头,早就结了。
真够孬的。
“徐衍昕,我敢说,敢听吗?”十年前的江屿站在天台上,这么对他说,他只是迟疑了一秒,江屿眼底的决绝便消失了。徐衍昕再想起那个短暂的瞬间,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发现了江屿藏了十年的秘密。
他满手的汗,像是对珠宝唾手可得的盗贼。他正在一步步地接近那个梦寐以求的宝物。徐衍昕透过窗,偷偷地打量江屿,他手肘撑在左边的车窗上,手握拳抵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把着方向,手指偶尔轻敲方向盘,流露出一点对堵车的不耐烦。徐衍昕却引以为喜,他们被磅礴大雨和没有尽头的车队堵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
若是他此刻质问江屿,就能得到他想听的答案。江屿无法像当年一样逃走。然而他的心情却难以言说地复杂起来,比起是不是,或许他更想听些别的。江屿不知他的内心纠结,扫了他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万留说了什么吗?”
“没,他只是想问我恨不恨他,”徐衍昕看向窗外,“即使恨又怎样,我又不能去揍他。”
“你要是真恨他,我替你去揍他。你说几分熟就几分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