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鸣也长出一口气,略放松了些,闲侃道:“应启明想来试试‘勾践’的角色。”
林惊昙瞳孔遽缩:“厉长风会同意?”
程鸣亦是唏嘘:“他听说应启明和他父亲不和,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只是……”
“凡是想找他爹茬的,在他眼里都是英雄是吧?”林惊昙一听,便知厉长风深浅,又是个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还能凭一己喜恶行走江湖的小少爷。
这种人偏激起来最麻烦,他背后可还有个护短的爹,林惊昙揉了揉额角:“他是不是直到现在还讨厌我?”
程鸣心想说”讨厌“都是轻的,嘴上却连忙为厉长风辩解:“他已经懂事多了,会想明白的……哦,对了,他对顾燕燕的事也有所耳闻,年轻人正义感强,态度上很同情,连带着对小顾也没什么恶感,他前几天还去看了《孤峰》,回来若有所思地跟我说,可以接受这个姓顾的来试戏。”
林惊昙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好大的少爷架子,好高傲的口吻!
厉长风不过是做个副导演,开口闭口,倒好像同舟的艺人能进组都是他的恩赐一样,林惊昙皱眉,按捺几番,还是没忍住:“程老师,我也不让您为难,如果我想让应启明从这部片子里消失,您能不能答应?如果您答应,一切条件都好谈。”
程鸣沉默半晌,在利益和原则之间挣扎,良久,终于无奈地开口:“你也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是这点书生气,我爱人也老是说我,迂腐……”
林惊昙一听,就知道没戏,但他还是必须说上这么一句,不止厉南亭会威逼利诱,他也可以。
程鸣的剧本是好剧本,既捧人,又打磨人,如果操作得当,顾霆可能会成为惊雷奖目前最年轻的影帝,事实上,他凭借《孤峰》拿下本届惊雷奖最佳新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林惊昙和甘棠心里都有数,只不过为免孩子紧张,还没告诉他。
林惊昙不会让顾霆错过这次机会,只要拿到双男主之一,不管是“勾践”还是“夫差”,以顾霆的潜力,一定能塑造出职业生涯代表性的角色,但既然进组,那大家都是来好好拍戏的,没有谁比谁低一等,必要的示威还是要做。
程鸣小心翼翼地讲着,见他没有发怒,这才一口气说完,语调中既有自嘲,又有几分文人的执拗:“这个故事我打磨了快十年,我得对每一个角色负责,你和应启明的事我不了解,也不予置评,但他的能力的确是我需要的,如果他真能演出我要的效果,恐怕我还是会留下他。”
林惊昙颔首,弓弦要一张一弛,才不至于伤了弓:“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这边也愿意在最大限度内尊重您的创作自由,有什么难处您还是随时找我。”
程鸣亦迅速领会了他的好意,调侃道:“你这口气可是越来越像老厉了,刚刚把我吓得不轻啊!”
林惊昙积威日重,程鸣不由得庆幸自己今天打了这个电话,看来得再提点提点长风,顾霆绝对不是他能随便呼来喝去的对象。
思来想去,程鸣还是不希望自己最大的两位投资人吵起来,搞得前期准备都泡了汤,劝解道:“老厉这两年的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
“确实不了解,主要是因为没兴趣。”
林惊昙鲜少这样不给人面子,但他最近对厉南亭的确是余怒未消,谁主动提起都讨不了好。
程鸣被噎了一下,一时脾气也涌了上来:“你就当我倚老卖老吧,他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反倒可能是好事。他前年肺部动了一次手术,本来安排得很周全,只是割个良性肿瘤,结果突发事故,情况很紧急,差点就救不过来……主要还是因为上了年纪,机体自然老化,总会有意外发生。”
林惊昙无动于衷:“其实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您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他突经生死,看透世事,所以大彻大悟,想重新做人了吧?”
这话谁听都不信,厉南亭明显是活到老算计到老的类型,一出院就开始重新工作,根本不给其他大股东质疑他能力的机会。
程鸣怔了怔,没想到林惊昙和厉南亭情绝至此,以前的事他也有耳闻,他是写剧本的,最擅长观察人,他看得出,在厉南亭身边的林惊昙,眼神全心全意,明摆着是一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痴情人。
事到如今,程鸣也不知该感叹是沧海横流、人心易变,还是厉南亭做人真的太不地道,只能尽可能周全:“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他听说自己有危险的时候,想见长风一面。”
林惊昙差点以为程鸣要讲个“他最后想见的人还是你”的煽情故事,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无奈了一秒。
“但是长风不肯去。”程鸣语调凝重,“我说你要是再不去见你爸爸一面,以后我家也不欢迎你,长风牙关咬得死紧,手都攥出血了,还是不松口。直到老厉出院他也没去,但听说脱离危险之后,还是偷偷跟我哭了一场。他们两父子都倔,这件事恐怕让老厉有点危机感,总觉得死前不能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所以现在宁可牺牲一些,也要修复和长风的关系。”
林惊昙听着听着,神思有片刻涣散。
如果厉南亭一直没揭下面具,自己会不会仍留在他身边,甘做犬马,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拿到了他心目中“家人”的席位?
但弥留之际,像他这样骨子里蛮横到极点的男人,只会想见自己的血脉,其他一切情爱,对他而言皆是传递血脉的工具,林惊昙就更是过眼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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