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全场最高兴的就是他,办一场宴会达到了办一年宣传活动都未必能达到的效果,至于当事人们如何纠结,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厉南亭毕竟是厉南亭,换了应启明和戚忌这样被怼,多半当场就要冷脸,然而厉南亭很是纵容地笑了笑,如老友闲谈一般对林惊昙道:“的确不劳烦,我只是习惯性关心你。”
这话连顾霆听了都有点酸,性格使然,他还不至于翻白眼,但也低低“哼”了一声。
厉南亭选择性无视了老情人身边的年轻人,举了举酒杯,隔着流光璀璨望着林惊昙:“这么久没见,赏脸陪我喝完这一杯?”
他是高明的猎人,且已步入中年,过尽千帆,早磨硬了心胸,不缺耐性,因此连提出要求都很有分寸,只索求一杯酒的时间,反而让人无从回绝。
他是凝视着林惊昙说的,心无旁骛,眼神专注,顾霆若是识趣,就该自行走开,然而顾霆难得板起一张脸,像山岩般岿然不动,林惊昙稍走神片刻,有几分心猿意马,然而一回头便撞上了顾霆,当即清醒过来:“我戒酒了!”
厉南亭挑眉,没想到他软硬不吃到这个程度,指了指他手中只剩三分之一的香槟杯。
林老师唯一敢和前男友硬碰硬的项目就是脸皮厚度,自觉成长不少,眨了眨眼:”就从现在开始。”
厉南亭想了想,洒然一笑:“好,我陪你戒。”
他顺手之极地接过林惊昙的酒杯,又将手上两只酒杯一同交给顾霆,道了声多谢,顾霆就是再执着,也得先走开一阵子,去安置这两只酒杯。
——好一招以退为进,顾霆和他“交手”不到五分钟,只觉学到的比至今为止从戚忌和应启明身上总结的经验多一倍。
顾霆叹了口气,林惊昙忍俊不禁:“去吧,乖。”
顾霆被哄得竖起了耳朵,不太情愿地离开,但好在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忸怩之态,厉南亭打量他挺拔背影,也不禁赞了一声:“他倒是比应启明旷达。”
夸起顾霆,林老师毫不手软:“那当然,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心胸,非常少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厉南亭,也砸了咂舌,只觉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带着刺:“你从前不会这么外露地夸奖自家艺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爱情中的勇者,往往是更没心没肺的那个,这种略带酸意的话一出口,便输了先手,然而即使是厉南亭,也做不到时刻冷静,他老了,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他和林惊昙之间可支配的筹码正在悄然变化。
林惊昙终于正眼看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厉南亭渐渐收敛起刻意的温和,勾了勾唇角,几乎是一抹自嘲的弧度:“怎么,我老了?”
他从林惊昙眼中看到了陌生,也看清了自己的白发。
林惊昙安静地调整着呼吸的节奏,以防被他看出自己的错愕——厉南亭对他而言的确是生命中最大的劫难,曾有过的一念灵犀就像一句催眠的密语,无论被封存多少年,只要迎面重逢,那汹涌的情感便能将他再度击沉。
他老了,鬓边蓄着白发,可千万人中,林惊昙要么闭上眼,不去看,否则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如果这也叫红线,那月老一定专司诅咒。
林惊昙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是嘲讽他刻意留白发以彰显自己“优雅老去”,结果却还是在意年纪;抑或问问他身体近况,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地劝他安定下来,别再操劳?
厉南亭望着他,等一个回答,但态度并不急切,好像只要能多看他一会儿,便足慰平生。
林惊昙阖上眼,又睁开,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熟悉的晕眩感袭来,像是和厉南亭决裂的时候,人人都以为他们会大吵一架,但其实没有,离开厉南亭,是活剥了他一层皮,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怎么会有组织语言的能力?
他只想蜷缩、逃离。
林惊昙皱了皱眉,揪住领口,一手扶着露台边,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摇晃了一下,厉南亭伸手揽他的腰——
“让一下!”
顾霆终于绝佳时机,拿着酒杯走了回来,简短道:“这是白水。“
自从见过林惊昙突发心悸,顾霆就一直把小药盒随身带着,当即打开,厉南亭独断专行的本质在此时暴露:“药拿来。”
顾霆皱起眉头,但没和他争——这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病人最重要。
顾霆把药和水都给了他,厉南亭牢牢挡在林惊昙身前,看着他以白水将药送服,很诚挚地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惊昙差点昏倒,不过是凭借多年装腔作势的工夫,才勉强撑住了没从露台上摔下去,然而他最细微的弱点也瞒不过厉南亭:这明显是痼疾。
然而林惊昙并没有对厉南亭道谢,他望向了被厉南亭挡在阴影里的顾霆——关键时刻谁是真正在意你的人,其实很好分辨。
这场面如同童话,只不过顾霆不必用真爱之吻解除让他受害半生的魔法,只需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便能重新拉回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致在厉南亭的阴影里溺毙。
林惊昙对顾霆赞许地笑了笑,重新站起身,撑起了自己。
“你应该能看到我的体检报告?”他对厉南亭长舒一口气,挥手一扯,扯散了领结,像是按下了什么变身开关似的,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对我的情况,你们10楼比我自己还了解,回去翻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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