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文好像真的很困惑一样,又问:“我们曾经很好啊……小也,就算你长大了,对老师的心意变了,你也不用……”
“我们不好。”迟也嘶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含着血气,“不要说得好像我们是谈了一场恋爱然后分手了,根本不是这样,你骗我,控制我——你在我的水里给我下药!”
张念文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那只是个误会。你忘了吗?我是为了让你更贴近人物那个虚弱的状态……”
迟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带来真实的疼痛。“不要再说了。”
“我们曾经就是很好……”张念文靠近了他,抓住了他一只胳膊,抓得非常紧,不容他拒绝。“不要否认,你对老师是有感情的。”
迟也只觉得一阵恶心,但他不敢大幅度地挣扎,只能压低了声音喝止他:“我对你有个屁的感情!”
“你这就是在说气话……”张念文贴他贴得更近,“你想要拍电影,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啊。”
“别做梦!”迟也咬着牙,用力地把手一抽,张念文没抓得住,迟也后退了一步,仇恨地瞪着他。
张念文不说话了,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迟也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张念文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明白了。”迟也乐不可支,笑得非常快意,“你害怕。”
张念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作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被汤华比下去。你多看不起她呀,一个女人,整天拍一些你所谓的哗众取宠的题材,却在国际上比你的口碑要好。”迟也的声音低下去,感觉自己根本没工夫组织语言,这些话就全部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了,顺得好像它们本来就在那儿,“就算不是汤华也不行,你害怕得不能允许别人来拍我……因为你怕别人发现真相……”
“什么真相?”
“不是你一手把我带出来,是我,成就了你。”迟也笑得近乎失控,“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一片沉默,良久。
张念文硬邦邦地冷笑了一声:“迟也,我没想到你现在已经膨胀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吗?”迟也反问他,“我离开你以后你拍出了什么?《雪泥鸿爪》失利,你说那是因为孟轻雪太嫩,撑不起来。《大河》还是不行,你又说现在的观众不懂你。《唐宫未央》倒是有票房,但影评人说你商业化得过头,流于庸众,你还要去堵人家的嘴!到今年,你还拍了什么?”
迟也又逼近一步,恶狠狠地直视着张念文的眼睛,“承认吧,你再也拍不出了!”
张念文突然狠狠地攥住了迟也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种野兽似的凶恶来,跟他一贯的儒雅完全不相符。但那才是迟也所熟悉的人——一头披着人皮的兽。
迟也的手顺势握成拳,用力地挣脱开张念文的钳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张念文。很长时间以来他都禁止自己想到这个人,所以时至今日,他心里面那个形象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是个无比丑恶的人。可是今天凑近了一看,他惊奇地发现他好像理解了喻闻若之前说的话——不错,张念文保养得很好。他甚至仍然称得上英俊。可他的脸透出了那样一股俗气,熏得迟也几乎跌一个跟头。
他认识张念文十几年,头一次破开那些障,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他突然觉得过去的自己是那样可笑。无论是迷恋他,还是惧怕他,都显得可笑。此时此地,他只感受到彻头彻尾的鄙夷。
迟也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脑,他宣告似的,挺直了背道:“我已经不怕你了。”
“是吗?”张念文冷酷地看着他,“那到底是谁在替你撑腰呢?是那个姓蒋的女人,还是你的新男朋友?”
提到喻闻若,迟也那股气突然泄了一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张念文,露出了一点虚张声势的马脚。
张念文不紧不慢地往下说:“还是说,你两头都不耽搁,前面伺候女人,后面伺候男人?”
迟也被他话里的恶意刺痛,剩下的一半豪气也泄尽了。他又重新回到了惊惧交加的状态,白着脸,张口结舌地分辩道:“我没有……”
“你当然有。”张念文笑了,“你一向是这样睡上去的啊迟也。以前勾引我,后来为了对付我,又爬上那个姓蒋的女人的床……”
“我没有!”
张念文没理他。“这个喻主编的来头也很大啊。我听说他跟这间房子的主人私交很好,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交情啊。”
他同样逼近迟也,和刚才迟也试图攻击他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比起迟也刚才的激动和口不择言,张念文显得镇定得多。
“你啊,就是改不掉小地方出来的习气。势利。”他声音很轻,眼里有恶意的光闪了一闪,“你长了这张好脸,倒是害了你,整天不走正道……说到底,也是我没有教好你。”
迟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转身想走,不断在心里提示自己以前心理医生教他的话——这不是真的,他在打压我。这不是真的……
张念文又拉住他,没让他走。
“你的喻主编知道你是怎么……”他讽刺地笑了一声,怪腔怪调地学着迟也刚才的语气:“成就……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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