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画纸,从来不知道,老师还留着这样的东西,但这些明显不是他要找的,直到他将箱子里的书挪出来,顾千欢偶然发现箱子底部无法挪动。
他弯下腰在箱子底敲了敲,响亮的敲击声,证明底下很可能是空的,挖出来藏东西,几乎一瞬间,顾千欢想到这些。
他正要搬开,屋子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刹那,顾千欢回神,他捧着本子,半合的门扉轻轻晃动。
在他的目光中,顾风曜走了出来,一见他眼中光芒大亮:“欢欢?跟我走!”
余下的话合着一声雷声,顾千欢没听清,刮飞的窗子外,贯彻天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云层,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嘶吼中,木屋四面漏风,不甚结实的梁顶发出吱呀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般发出垂死呻-吟。
顾千欢被他抓着手腕,拽出屋子,他抱着素描本,想到还没拿出的东西,奋力挣扎道:“顾风曜,放开我!我要回去!”
此刻,山腰处葱郁的树木草丛在黑压压的天空和大雨中,如同匍匐的狰狞凶兽,大雨滂沱,树影婆娑,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交替出现,大自然的可怕在此刻显露无疑。
顾风曜顾不上其他,锐利的眉眼如出鞘利刃,青年细软的腰身被他死死扣在怀里,他放软了声线:“欢欢,我们快走,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欢欢,听话。”
顾千欢抓紧本子,指骨发白,狂风骤雨里,树木疯了般摇晃起来,他红着眼眶:“老师留下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还惦念着房里的东西,那口红木箱子下藏着什么,他尚未打开。
顾风曜愣了一瞬,低下头,冰凉的眉心与他相贴,他呼出的气带着未散的凉薄,深黑的眼眸倒映着青年面容:“欢欢,你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小蓝山不高也有七八百米的海拔,山腰足足几百米,山洪暴发的伟力足以摧毁一切。
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只能拼命往下跑。
大雨打湿了衣服,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顾千欢和他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交握的手掌很凉,他越往下跑,越能感觉到崎岖的山路变得湿滑,走动间,摇晃感越发鲜明。
一点碎石掉了下来。
顾千欢抬头去看他,正对上男人视线,眨眼间,身后传来狰狞咆哮,冲垮的山体泥浆、雨水乱石滚滚而下,挟裹千钧之力,似是死神收割的镰刀,将瘦小树木拦腰斩断。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
顾千欢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泥石流咆哮着奔流,无数看不清的树木乱石,泥浆,所过之处,一片荒残。
他心跳得极快,几近窒息间,腰身骤紧,顾风曜揽着他往一侧跑去,他向后退去,一道狭长闪电劈开天幕,照亮男人冰凉的眉目,他的:“进去!”
顾千欢站在山洞口,目光越过他,落在未被波及的山坡上,一道身影伫立其上,他伸出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可对方也只是静默看着,从始至终,未曾有一丝动作。
他们遥遥对望,山风吹起男人衣角,倾盆大雨穿过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湿痕。
顾千欢的动作反被顾风曜误以为是挣扎,随即扣住他的腰身,推进去,跌进时他看见男人身后滚滚而来的咆哮,顾千欢眼睫颤抖,嗅到他身上味道混合着雨水的冰冷。
迸溅的石子弹射到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疼,他身体颤抖着,不过一瞬,他就会被泥石流吞噬。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他应该高兴,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会有所谓的困扰。
可那一瞬,不甘挣扎着破土而出。
不要亏欠,才不要亏欠他……
他奋力伸出手,勾住男人脖颈往后倒,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挂在顾风曜身上,他来不及反应,跟着抱紧他,两人一起跌进一片松软的落叶里。
微凉的手臂贴紧他的脖颈,山洞外,泥石流与他擦身而过。
耳边一片轰响,声势浩大之后,反而是绵长的寂静。黑漆漆的山洞因为位于山坡侧边,又是自下而上呈邪斗状,所以只有洞口被泥石流填住一小段,他们赌对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冰凉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在他眉眼流连:“欢欢,我们还活着。”
顾千欢松开手臂,无声地拉远距离。
顾风曜落了空,听见山洞里传来青年沙哑疲惫的嗓音:“我们现在怎么办,等待救援?”
一路上,除了两身湿透的衣服,手机什么全丢在路上。漆黑的山洞被堵死,看不见丝毫光亮,泥石流通常都是一阵,并不是这次过去就算了,像是地震有余震一样,它还有尚未消散的余波,小蓝山又是疏松的地质,不能轻易动作,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不分昼夜的黑暗。
顾千欢睁着眼,明知看不见一丝光亮,他固执地,手指陷进一堆柔软的落叶里,传出哗啦啦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风曜声音响起:“欢欢,你饿不饿?”
顾千欢抿着嘴唇,手掌摸着肚子:“我不饿,你有什么吃的先吃吧。”
话音未落,他听见咔嚓咔嚓的响声,顾风曜嗓音愉悦:“欢欢,我这里找到很多板栗,你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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