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忽地捏紧手掌,攥成拳头,语气变成了轻快的调子:“是啊,我应该打起精神来,老师要是看见刚才的我,肯定气得要从地下跳起来打我!”
程言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放下心,没注意到,自始至终,顾千欢端着杯子,杯子里的水,他一口没动。
*
顾风曜在警局待了六个小时,手铐在他腕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然后,他被宣布释放了。
顾风曜眉头轻挑:“就这样?”
警员收起手铐,尴尬地躲开视线,声音不大:“抱歉,调查耽误了您的时间。”
也确实是他们搞错了,法医那边传来的消息,再结合局里其他人勘察案发现场的线索,郑中胥的死因,是自杀。
顾风曜活动关节,悠然道:“那我亏了,应该要点补偿的。”
警员:“???”
他正不明就里时,顾风曜忽然抬头,对上审问室右上角监控摄像头,语气淡淡:“我要见刘处长。”
警员愣在原地,刘处长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他沉思着,忽地,摄像头传来苍老的声音:“小李,带他来302吧。”
顾风曜如愿以偿,在这里见到了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和他第一次见面,对方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现在已经双鬓半百。
刘处长和蔼一笑:“听说你想见我。”
顾风曜神色坦然,开门见山道:“天台没有监控,谁也没料到郑中胥会突然自杀,他是查找L基地的唯一线索人物,至少是明面上的,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刘处长笑容不变,眸子射出精光,只是一瞬,他又回到方才悠闲饮茶的状态:“你说的很对,所以呢?”
顾风曜:“我告诉你他说了什么,交换是,我要审调顾千欢的保护令。”
刘处长:“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直执着另一件事,现在放弃了,可惜了……”
顾风曜指尖颤抖,锐利的眸子如出鞘利刃,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我会尽我全力寻找他。”
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把自己囿困一方的代价是不断沉沦,他一直清楚,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仍未长大,学不会世故,学不会圆滑,有的只是最懦弱的伪装。
可现在,他有了心爱的人,他要保护他,他再没有沉溺过去的理由。
……
顾风曜出去时,章霖已经在外等候很久,他发动车子,问道:“老板,我们去哪儿?”
顾风曜:“回家。”
他闭上眼,看似休息,实则一直在思考,直到车子停在楼下。
顾风曜出了电梯,便看见对面房门紧闭,他僵直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看着门牌,迟迟不敢挪动脚步。
怀里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洁白花朵纯洁漂亮,他抱着花,定定地看着,他的欢欢最喜欢香水百合了。
忽地,他听见一声巨响。
顾风曜紧绷身体,他看着声源处:“欢欢?欢欢?你怎么了?”
没有人给他回应。
*
屋子里,顾千欢在画画,亮如白昼的画室,他穿着睡衣,失焦的眼瞳盯着画布,那双极水润漂亮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动,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因为迟迟不落笔,颜料滴答着落回颜料盘。
他听见很多声音。
“千欢?”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眼里溢出几分喜悦,竟对着画布笑了起来:“老师?”
对方却不回应他:“这里,再加重调子,你怎么那么笨啊!”
他蠕动嘴唇,眼里抖出几分惶恐:“不是,老师,不是的,我会好好努力的。”
“你太笨了,你怎么那么蠢,这么明显的调子都画不出……”
“千欢,其实老师没死,我骗你的,你太好骗了,哈哈哈……”
“千欢……千欢……你看了我的信吗?你还能相信谁啊?所有人都是虚假的,你觉得,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很多很多的声音,顾千欢看见老师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他忽隐忽现,他本能的知道这些不对,可是,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欢欢,你渴不渴,要喝点热水吗?”
调色盘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颜料,瞬间染上地板。
他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怎么也躲不开,他嗫嚅地看着眼前:“热水?”
“假的!都是假的!”
他狠狠一挥,水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又揉成一声巨响,他愣在原地,又变了……变成了他的画室,眼前一片狼藉。
他的画架,画板摔在地上,角落里的大书柜,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真的吗?我是真的吗?”
“不,我不是真的,我不存在啊。”
他笑了起来,笑容隐隐癫狂,他打开存放东西的铁皮盒子,碎瓷片割下一道,又一道,瓷片太钝了,手腕绽开浅浅的口子,可是他好喜欢呀。
他盯着眼前的瓷片,灰纹的小猫尾巴上全是漂亮的红,真鲜艳,滴答滴答,开满了一路红色玫瑰。
他听见砰砰声,慢慢地走着,眼神一错不错地看,最喜欢手腕上这朵,瓷片一道一道地割开皮肉:“玫瑰,你是为我盛开的,对不对?”
“喵呜~”
小梨花从猫窝里跳出来,扒拉着主人裤腿,它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可是人类毫无所觉,他专注地盯着手腕,它不停地叫起来,顾千欢转了转眼珠,玫瑰一路开到它的小脑壳上:“小梨花,你也是假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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