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裹着羽绒服,死死地抱着手里的热水袋。
“方导你为什么要选在冬天开机啊。”她冷得厉害,苦着脸埋怨方导。
“那上次是谁站在雪地里拍了十几张照片的?”徐欣不过是开玩笑,方导也打趣了她一句。
为什么冬天开机,还不是因为雪景好看吗?
想象一下,?漫漫白雪里,穿着靓丽旗袍的娇艳美人,多有视觉冲击。
方导不爱用人造雪,浪费钱意境也不对。
况且,《夜色》的故事本来也是发生在北城的冬天的。
宗继喝了一口冰水含在嘴里然后吐掉,把嘴里的温度降下来,免得等会镜头里全是雾。
“快拍吧快拍吧。”徐欣咬牙脱掉羽绒服,用力跺了跺脚,再抬头笑容明媚,丝毫看不出刚刚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的样子。
演员也挺辛苦的,但是徐欣没有抱怨。
她拿着那么高的片酬,再抱怨辛苦,得被人骂死。
“等会直接咬破就可以了。”
宗继好奇地接过道具师拿给他的深褐色胶囊,他伸展着手臂让道具师在他身上安装炸点,等会他要拍中枪的戏份。
道具师在宗继的肺部,肩胛以及小腿处安装了三个炸点,等会开拍后肺部的炸点第一个炸开,里面的道具血浆会流出来,宗继需要作出受伤的动作转身继续跑,然后是肩胛和小腿。
两者时机的配合要把握得非常准,不能血浆炸出来了宗继没反应,也不能血浆还没炸宗继先“中弹”了。
人体的反射需要时间,宗继的动作要略晚于血浆爆炸,大概一秒钟的样子。
深褐色胶囊则是放在口腔里的,因为肺部中弹血会从嘴里流出来。
宗继听明白了道具师的讲解,点点头,把胶囊放进嘴里。
电影中的许多镜头都是通过后期剪辑或者特效合成的,这场戏只有宗继掩护同志中弹奔逃的镜头,其他场景单独拍摄。除了受伤的部位变了一处,其他跟试镜时的场景差不多,连台词都十分接近。
胸口的一枪是最致命的,直接打中了高升的肺部,鲜血奔涌而出,中枪的一瞬间高升并没有感觉到痛,紧接着是肩胛,小腿。
高升脸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咬牙忍着伤痛,但三枪子弹的痛又怎么能忍得住,他痛得想要在地上翻滚。
但是不行,他要往前跑,他想活。
高升的脸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他整个人都痛得发抖。
不行,他跑不动了。
高升毅然决然地松开手,身体滑落,又被人一把浮起来。
“走!”
他真的走不动了,好累,肺部的子弹让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浑身的力气也跟着消散,唯有疼痛的感觉是如此鲜明。
扶着他的人也接近力竭,高升最终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大概是回光返照,他突然有了些力气:“你先走吧,婉婉就交给你了”。
“要是成功了,记得在路口给我烧点纸……”
“快走!”
他身上的血似乎要流尽了,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飘洒在脸上,化成湿漉漉的水迹。
下雪了,高升抬头望向天空,他真的要没力气了,以至于只上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睁大双眼却看不到头顶的天空。
他动了动手指,眼中神采渐暗。
人从濒死到死的过程,宗继是亲眼见过的。
那是在一个阳光熹微的早上,病了很久了的宗奶奶突然说想吃点东西,宗继大喜过望,连忙去给她冲了一碗蛋花汤。
温热的蛋花汤点了香油,闻上去就觉得很好吃,宗奶奶却一口都没能吃下去。
宗继煮好蛋花汤回来,宗奶奶已经不太能说出话了。
她的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那是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宗继,她最最放心不下的小宗继。她眼睛布满白翳,早就看不见了,全凭声音判断宗继的位置。
孙大娘偏过头去抹眼泪,宗继抓着宗奶奶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开,不停地呼唤着:“奶奶……奶奶你别丢下我。”
他语气十分惊惶,眼泪一串串地滚落眼眶。
老人的喉中的“嗬嗬”声突然一断,孙大娘心头猛跳两下,宗继声音越发急促:“奶奶、奶奶……”
“宗……”孙大娘内心悲恸,几近失声,她深吸了几口气,伏在宗奶奶耳朵旁边,“大娘,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小继的。”
她话音刚落,老人盯着宗继的双眼失去了着力点,抓着宗继的手也一下子松开。
“奶奶!”
宗继近乎哭到昏厥,孙大娘想把老人扶到棺中,宗继抱着老人的身体不愿撒手,周围的所有人都止不住地落泪。
雪地里的高升瞳孔失去了焦距,头无力地垂下,他不曾看到最后一眼飘雪的天空。
积雪轻轻地覆在了高升的身上,到处都是素槁般的白,镜头往上,路边的枯树绽出了一点绿色的新芽。
胶囊中的血浆是番茄酱和糖浆混合而成的,吃到嘴里味道酸酸甜甜,除了口感略奇怪了一点外,其他还不错。
宗继用水漱了口,至此他在《夜色》里的戏份全部杀青。从方导那拿了去晦气的红包,他抱着剧组送的一束花回了酒店。
刘旺过来帮他收拾东西,一个拉行李箱一个抱花,路上宗继收到了不少回头打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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