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听医院的人说,半年前他出院的时候是你去接的他?”
“对,他跟我说他色弱了。”闻人玉说,“他说只有我能理解他了,所以我就去了。”
“听说你帮他搬东西出院,”徐凉云接下话茬问,“你为什么会同意他在癌症治疗期间出院?”
“我并没有同意,也一直在劝他。但他说他需要回家缓缓,怎么都不肯继续治疗。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办法,只能和医生商量先回家冷静冷静,我来劝劝他,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来办住院接着治疗——我能理解。一个画家突然色弱,以后还可能会变成色盲,确实没办法冷静。”
“然后他就在当天夜里自杀了吗。”徐凉云道,“可根据邻居的证词和监控来看,你送他回家之后没过几个小时,就突然暴怒,大声骂着他摔门离开了?”
“因为他怎么都不肯回去治疗,”闻人玉淡然回答,“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没那么有耐心。他固执得要死,给我气得不行,就对骂了起来。那天我回去本来想着第二天叫教授去看看他,毕竟教授教了他三年,说话肯定比我有重量——可没想到,他都没活到第二天早上。”
徐凉云有些不信:“真的吗?”
闻人玉朝他笑:“当然。”
这些回答毫无破绽。
徐凉云无话可说,只好转头看向钟糖。
钟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根笔来,正前倾着身在那转着笔玩,表情很严肃。
闻人玉的话从头到尾都很有逻辑,也和他在电话里说得一模一样,钟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很显然,他和徐凉云有同一种感觉。
“好,闻人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钟糖收起转笔的手,一字一字缓慢又沉重地问:“他真的真的,没有因为你天生色弱看不起你吗。”
闻人玉平静看向钟糖。
钟糖目光锐利地盯着闻人玉。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了很久,目光交合间电光火石,空气里满是无味无形的硝烟。
最后的最后,闻人玉笑了起来,对他说:“没有。”
“——我们感情很好。”
——
十几分钟后,钟糖拎着一袋子水,从附近的便利店里出来了。
他走向徐凉云的白车,开门坐到后驾驶座上,长哈了一口寒冷白气出来,把一瓶咖啡递给徐凉云,又把一瓶水递给陈述厌:“喏。”
陈述厌道了声谢谢,伸手拿过了水。
徐凉云从他手里把咖啡拿过来,拧开喝了一口。
钟糖问他:“怎么看?”
徐凉云答:“没说实话。”
“我也这么想。”钟糖单手拎着手里的水瓶道,“看他那个反应,吴夏树肯定是看不起他的色弱。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恨上了吴夏树,把他杀了。”
“我觉得不像。”徐凉云说,“我现在感觉不像是他了。”
“啊?”钟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今天穿的和那天在医院里护士看到的人一样啊,连那金框眼镜都一样。”徐凉云说,“一般人会这么大张旗鼓吗?脑子坏了也干不出这蠢事。”
“万一呢,”钟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杀人犯肯定是个表演型人格,自大到这个份上肯定不是不可能的啊,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他的。”
徐凉云没吭声。
陈述厌坐在副驾驶上,微侧着身,盯着徐凉云看了好半天。
徐凉云似乎更烦了,脸色更加阴沉,估计是因为又一个嫌疑人将要被排除在外。
“……我说。”陈述厌讪讪开口问道,“不能把闻人玉的照片拿去给护士看看吗?”
“吴夏树交际圈里的九个人都拿去给她看过。”钟糖很无奈,“但是当时那个送花的只露了一双眼睛,护士就说闻人玉看起来像。其他的要么是女性,要么就是长相不符或者身高身材不符。……等等,要这么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这个杀人犯刻意想嫁祸给闻人玉,才把自己穿成那样的?”
陈述厌:“……有可能。”
“那……不是他的话,还能有谁啊。除了他,那九个人里基本没有能撑得住这个长相的人了,是那个唱歌剧的姑娘吗?……可她的不在场证明真的太完美了,而且她一不认识杨碌二不认识方韵,跟吴夏树虽然关系不错……慢着啊,我记得她——”
徐凉云没吭声。
沉默了片刻后,他打断了钟糖,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钟糖:“啊?”
“案宗里说,吴夏树自杀的时候,起火点在卧室,他人在客厅里,是坐在沙发上面安安静静等死的。”
“这是为什么?”徐凉云问,“他当时得知自己色弱,情绪肯定崩溃,怎么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死?崩溃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也不一定,人崩溃的模式不一样,他可能就是会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等死。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钟糖说,“我们现在不是也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吗——可能是吴夏树自己自杀,也可能是杀人犯杀了他以后再引爆屋内。”
“如果是被人杀死的,就更不对劲了。”徐凉云又问,“他的目的是杀死吴夏树,再在今天这起案子里装作已经死了的吴夏树犯案吧。那这样一来,把吴夏树伪装成普普通通的自杀,割腕或者上吊什么都行,让警方能直白地看出吴夏树死在了自己家里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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