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嗣令很乖地点头,她很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安止就是一个大手笔往寺庙捐银子的人,捐赠经书香油不计其数。
“来,吃饭。”乐则柔揉揉她脸,把饭碗推到她手边。
乐嗣令很高兴地举起勺子。
乐则柔饭吃的太饱,从酒楼回来时昏昏欲睡,人都已经洗了个澡趴在床上了,半梦半醒当口被赵粉急匆匆叫起来。
她神色凝重,递给她一支小蜡管,“七姑,飞鸽传书,绿封的。”
只有极紧急重要之事才用绿封,上次见到还是永昌年间,乐则柔瞌睡立刻跑得干干净净,她小心翼翼拆开,赵粉已经点好了蜡烛。
火苗幽幽弱弱,一行潦草小字渐渐浮现,乐则柔登时变了脸色。
“立刻给爷送信。”
落桑国在大宁之东,土地狭小多山地,耕种十分困难,其人自诩为神裔,达官贵人喜好炼丹,蔚为一时风尚。
永昌帝当年发羽化成仙痴梦的时候还专门请过落桑术士为他炼丹,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反正人死了到底成仙成魔谁都知道。
三十年前一位落桑天才术士研制丹药,集五行化阴阳,据说有生死肉骨之能,中途丹炉爆炸,术士及其弟子横尸当场,丹炉烈火气焰升腾水浇不灭,刺鼻气味蒸腾无休无止。
谁都不知道那些水和气究竟怎么回事儿什么,只知道数日后周围几个村落的人都染上怪病,一个接一个迅速病死,土地寸草不生。甚至大宁与之相邻的几个小岛都被祸及,岛民怪病而亡。
有人说这是术士偷了神界秘典,引来天惩,有人说这是魔鬼伪装成术士散布瘟疫,还有说是他国做法坑害落桑的。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但丹炉爆炸之处直到十年前才渐渐长出草木倒是历历在目骗不了人。
三年前,落桑又有术士横空出世,极力以长生不老游说东神家族建炉炼丹,此法耗水极多,丹房修在海边,为了躲过“天惩”不被发现,所有术士全然拘在巨大房子里活动,屋顶蓄麻种草,企图瞒过神目。
据说东神家族对此极为重视,三层楼高的炼丹炉修了两座,只等灵丹妙药炼成。
而噩梦重演,在开炉前两日丹炉齐齐爆炸,在场的人尽皆惨死,连尸首都找不到。丹炉遗骸不停地燃烧着,非人力所能扑灭,不断汲水亦无用。
也有落桑的奇人想办法,东神家族建了两座高塔,内里深三丈用以蓄水降温,外面包以精铁严丝合缝,所幸有效,未见进一步蔓延。
当然负责做这些事儿的全是落桑底层奴隶,死死活活没人管,倒在哪就死在哪儿,高塔之外方圆一里都是白骨森森然。
现在三年过去,一座高塔隐隐生了裂纹,恐怕是被其中水和气膨胀腐蚀撑不了多久了。
而东神家族的打算是放任不管,直接排水入海。
滴墨入水,满池不洁。
大宁与落桑隔海相望,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三十年前不过一座小丹炉就断送岛民性命,三十年后倘若高□□裂,大宁必然受池鱼之殃。
东神家族和落桑朝廷一直瞒着这个消息,落桑当地渔民来向乐则柔商船求助,他们得知之后一刻不敢耽误,马上发了鸽子回大宁。
江宁忙着继位的事儿无暇他顾,竟被当做好脾气了。
乐则柔冰冷一笑,揉碎了窄窄纸条。
东神织的消息显然也不慢,他当晚邀乐则柔富春楼相见,乐则柔捏着文采华丽语谦词雅的拜帖想了少顷,最后带着乐嗣令一起去了。
东神织态度一如既往温和诚恳,上来先替自己家族道歉。四十多岁有财富有地位的人,挺着将军肚弯腰时毫不犹豫。
乐则柔忙说不敢,很不在意似的摆手笑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你们在塔外建一座更大的塔不就是了,再过个二十年也就没大碍。为这点儿事儿伤了两边和气,多不值当的。”
她说着不敢,但一直没起身搀扶,坐在椅上大喇喇受了这个礼,看来这件事很不好做了。
东神织憨厚的脸泛上一丝苦笑。
“七姑有所不知。三年前建塔耗费人力物力就不可计数,现在即使想建也是有心无力,附近地皮不是东神家的,要花大价钱才能买下来,可东神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实在出不去这笔银子。”
“不过我们已经请大德做法净化了那些不洁之物,现在其中积水已经可以饮用,倾注入海并无大碍。”
乐则柔脸上笑意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淡了,盯着他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东神织神色不变任她近乎冒犯地打量。
乐则柔笑了笑,指节细微无声敲打桌面,不疾不徐地问:“这就是东神家族的态度?”
东神织按惯例领会了她的意思,哑然失笑,“自然不是。”他一挥手,身后人呈上一个托盘。
“一点心意,还请七姑笑纳,为我们美言几句。”
五彩锦缎揭开,紫檀托盘上足锭的白银挤挤挨挨码在一起闪闪亮眼,是乐则柔最喜欢的整齐和好看。
她看了东神织一眼,探手拎过一枚银锭掂了掂,又扔回去,边拿帕子擦手边说,“我记得你们那里多高山少河流,存不住雨水,淡水极难保存。”
东神织叹道:“不错,落桑不比大宁,高山险崎地皮昂贵,我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排水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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